第一章 花倦
從平安神宮[位于京都府京都市左京區(qū)的神社.]1的南神苑逛到西神苑，最后走到能望見橋的東庭，游佐恭平感到輕微的疲倦。
兩小時前，他出了鴨川[流經(jīng)京都的一條河流，京都的主要景點之一，附近就是祗園。]河岸的酒店，岸邊已滿是盛開的櫻花。之后從東山到平安神宮，他一路追尋花跡。正是花開時節(jié)，游佐卻感到趕得太急，一次看了太多櫻花。
站在花下，游佐想起了“花倦”這個詞。
滿開的櫻花讓人感到疲倦。
最初花開之美令他屏息凝視，花團錦簇，重重疊疊，看著看著，就會感覺全身疲倦。
“真奢侈……”
游佐嘴里嘀咕著，坐到面向水池的長椅上。作陪的辰村涼子微笑著坐到他身邊。
“您累了嗎？”
“倒不至于……”
游佐意識到自己和涼子是兩代人，不禁苦笑了。
“花太多了�！�
游佐的意思，涼子似乎并未理解。她正默默看著水池。
“不過，很美呀……”
眼前的紅色垂枝櫻枝條飽滿，正在怒放。枝頭的花朵遠看如半空中飄浮的淺朱色花傘。
市里的染井吉野櫻已經(jīng)開始飄落，垂枝櫻卻還在怒放。從鴨川河岸到平安神宮，游佐盡情領(lǐng)略了垂枝櫻之美。
染井吉野和山櫻，以前也見過很多。像這樣一次看盡垂枝櫻，倒是頭一回。
這么說來，感到疲倦，是因為垂枝櫻吧。
“櫻花這么美，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游佐把手舉到額上，像是要遮住上午高升的太陽。
“為什么呢？”
涼子直發(fā)齊肩，穿著白色連衣裙，系著紅色腰帶。
“因為，櫻花樹下埋著尸體�！�
“真的嗎？”
涼子感覺有點可怕，視線移向眼前的櫻花樹根部。
“埋了尸體，櫻花就能開得更盛嗎？”
“也許是把人的血肉，當(dāng)養(yǎng)分吸收了�！�
“櫻花？”
“開得如此瘋狂，應(yīng)該是吸收了人的癲狂因子�！�
這種話對二十三歲的女孩來說也許太過刺激。涼子認真地盯著櫻花根部看，游佐補充道：
“當(dāng)然，這只是傳說。”
“不過，這種事，真的有吧？”
“特意為了櫻花埋人，應(yīng)該沒有吧，不過……”
“不過？”
“得了病，已經(jīng)治不好的人，會拜托別人，死后把自己埋在櫻花樹下。”
正是四月中，涼子白皙的臉孔還未曬過太陽，她輕輕點了點頭。
“真是個可怕的傳說。”
一群穿黑色學(xué)生服的學(xué)生，從垂枝櫻和兩人之間走過。雖是工作日，將近正午，觀光客還是多起來。
那群學(xué)生走后，游佐又一次抬頭看櫻花。
“不過，樹下埋了尸體的，我想不是垂枝櫻。”
“為什么？”
“它不像染井吉野。”
游佐對櫻花并無研究，不過，滿樹花枝向天空伸展的染井吉野，似乎更隱藏著亂開的瘋狂。
“染井吉野既妖媚，又讓人感到悲哀�；ㄩ_花謝，都太拼命，讓人感嘆�！�
“是�！�
涼子的回應(yīng)生硬，像是回答老師的提問。
“相比之下，垂枝櫻就……”
游佐開口又沉默，涼子歪著纖細的脖子，好像在問：“怎么樣？”
“有些淫亂�！�
“淫亂？”
“總覺得有點淫蕩的感覺。”
游佐的話涼子現(xiàn)在還很難領(lǐng)會。
“垂枝櫻花色鮮艷，嬌滴滴的。”
染井吉野不管開多少，都是淡淡的，近乎虛幻。垂枝櫻之美中卻似乎藏著毒。
“這么看，就像紅色的花瓣從天上降下……”
南庭入口處盛開的垂枝櫻，整棵樹像一座花的小山。如今池前的垂枝櫻，在春陽下如血的瀑布。
“您看過圓山公園的垂枝櫻嗎？”
涼子問道。這完全不是游佐心中所想的事。
“昨晚從店里回去時順便去看了�！�
“美吧？”
“像夜里失火�！�
瞬間，涼子笑了。
“櫻花像失火？”
“遠看夜空中只有那一塊地方飄浮著紅色，真像失火�！�
昨夜看垂枝櫻時，游佐和涼子的母親菊乃在一起。
那之前，將近十點，游佐離開東山南禪寺附近的料亭[ 日式飯館。]“辰村”。游佐約老板娘菊乃一起出去走走。
最近，從東京來京都，游佐已經(jīng)習(xí)慣和菊乃過夜。特別是昨晚的酒席上，在座的都是和游佐一樣經(jīng)營出版社的知心朋友，帶菊乃出去，也毫無顧忌。
二樓還有一些客人，菊乃沒法離開，游佐就先和朋友一起出了店。
游佐去了祗園的一家茶屋，最后在富永町的一家酒吧和打烊后的菊乃碰頭，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喝了半小時酒，他們乘上出租車，菊乃忽然說：
“要不要去賞夜櫻？”
要賞櫻明天上午也可以。但“辰村”的某位老熟客去世了，菊乃明天要去大阪參加葬禮。
“告別儀式是十點，趕回來的話，下午一點可以到京都�！�
“沒關(guān)系。”
游佐要趕兩點的新干線，他準備自己一個人賞櫻。
不過，細想想，一個大男人賞花，實在是沒意思。
“那，讓涼子陪你吧。”
菊乃的獨生女兒涼子一年前剛大學(xué)畢業(yè)，最近也常在店里幫忙。
“那孩子上午反正也是閑著。”
游佐一開始拒絕了，菊乃再三客氣，游佐也開始覺得這主意不賴。
“那就看涼子有沒有空吧，方便的話就拜托了。”
菊乃和涼子的父親沒有離婚，不過已經(jīng)分居十多年了。
游佐沒有深入打聽。涼子的父親大游佐三歲，他和涼子在一起，大概會被當(dāng)成父女吧。
“白天和涼子一起賞櫻，夜櫻就和我一起賞吧�！�
游佐來過京都多次，但櫻花盛開之時來，已是好久不曾有的事了，特別是垂枝櫻，他只看過常照皇寺的晚櫻。
“就在附近，真想看啊�！�
出租車行駛在夜晚的街道上，游佐想起和菊乃的初次結(jié)緣。
那也是在四月，兩人正在對飲，菊乃突然說：“我的櫻花，很美喲，一定要帶你去看看。”
游佐以為，是菊乃和女兒的家里有一棵櫻花古樹，但她們其實是住公寓的。游佐疑惑，一問，原來從岡崎北上，真如堂附近的路邊有一株櫻花，菊乃擅自決定這就是自己的櫻花。
“是染井吉野，比普通櫻花白，花朵重重疊疊�！�
打烊后看，菊乃描述的特征看不清楚，唯有白，倒是真比普通的櫻花更勝一籌。
“我會時不時在樹下埋魚骨頭，花開的時候，每天晚上都回來看它�！�
從“辰村”到菊乃的櫻花所在處，開車不到十分鐘。把一棵野生櫻花當(dāng)自己的樹愛護，正是菊乃式的靈慧。
當(dāng)晚，游佐打消了一直以來的猶豫，長驅(qū)直入進入了菊乃。
在車里，游佐想起了兩年前的夜晚，跟上次不一樣，車這次從四條開往八坂神社[位于日本京都府京都市東山區(qū)的神社。]的參道。
“你的櫻花呢？”
“要是早點來就好了。昨天一看，已經(jīng)謝了，殘花敗柳，現(xiàn)在去看，那花就更不堪了�！�
于是他們改為去看圓山公園的垂枝櫻。已經(jīng)過了午夜，黑暗中人煙稀少，只有那一棵櫻花像夜里失火般燃燒著。
昨夜，看過櫻花后，游佐再次和菊乃在酒店交歡。
不知是否因為看了火一般的櫻花，游佐和菊乃都燃燒起來。
瞬間，游佐覺得兩人已經(jīng)變成了獸類，他停下來，菊乃的火熱身體又纏上來。
結(jié)束以后，游佐再次想起櫻花，那櫻花卻如已長出嫩葉，褪了色。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菊乃收拾好準備回家，已經(jīng)是半夜三點多了。

遠處傳來聲音，一群女學(xué)生走近來。水手服的衣領(lǐng)在陽光下白得耀眼。接著來了一群老人，用地道的關(guān)西口音嘖嘖感嘆。
這兩撥人過去后，游佐站起來。
日上中天，游佐的影子，垂枝柳的影子，都又小又短。
“走吧�！�
游佐邁開腳步，涼子走在他身旁。
“其他的不看了嗎？”
“是啊……”
“天龍寺、京都站南邊的城南宮也有垂枝櫻�！�
“你知道得很詳細啊�！�
“昨天媽媽吩咐我后，我查過了�！�
昨夜，菊乃半夜三點多才從酒店回去，那之前，菊乃就聯(lián)系了涼子。
“那邊應(yīng)該也正盛開。”
“不過，我已經(jīng)看夠了�！�
老實說，垂枝櫻有些看膩了。
“下次再說吧�！�
“昨晚您喝多了吧�！�
涼子知道自己昨夜和菊乃的情事嗎？游佐有些在意起來，但從陽光下涼子的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來。
“御室[ 位于京都市右京區(qū)雙丘以北，宇多天皇曾在該地區(qū)的仁和寺內(nèi)設(shè)置御室御所，故名。]和山上，這才開始熱鬧呢�！�
“京都的花期真長啊�！�
“您還會來嗎？”
“想來，但四月是不行了�！�
和涼子兩個人單獨說這么多話，從來沒有過。周圍總是有菊乃，或者是游佐的朋友。兩人單獨在一起，涼子看上去意外地成熟。
“這垂枝櫻，也只能開兩三天了吧。”
“垂枝櫻都開不長啊�！�
沿路上不斷見到其他垂枝櫻，不久庭院看完了。
“東京的櫻花怎么樣？”
“今年比京都開得早，大概已經(jīng)謝了吧�！�
“那么說，今年是看不到了？”
“到信州或是東北地方，還是可以看到的�！�
“您去看嗎？”
“要是能去就好了……”
穿過庭院，來到神宮院內(nèi)，道路變成了砂石路。砂石在兩人腳下沙沙作響。
就這樣往回走到一半，涼子說：
“去看櫻花時，帶我一起去吧。”
“帶你……”
游佐回過頭，涼子用一只手抓抓頭發(fā)。
“我，還沒見過京都以外的櫻花。”
游佐點點頭，品味著涼子的話。

走過平安神宮的鳥居[ 日本神社入口處所建的大門，用以表示神域。]，來到馬路上，已經(jīng)是正午，這里只有幾輛觀光巴士，擠在道路的一邊。
“去哪里吃個飯吧�！�
讓涼子帶自己看完櫻花就自顧自回去，太沒風(fēng)度了。
“您趕著去車站吧？”
“不用，五點多到東京就行了�！�
今晚，游佐預(yù)計要出席六點在新橋某家酒店召開的酒會。如果是一般的酒會，遲到一些也無所謂，今晚是游佐的公司主辦、招待各地書店主的酒會，遲到說不過去。
“只要坐上兩點的新干線，時間綽綽有余�！�
“那個，如果是為了我的話，您不用太在意�！�
“不，我也想休息一下。清水寺[為公元798年（延歷17年）由延鎮(zhèn)上人所建造，為平安時代之代表建筑物。是京都三大名勝之一。]附近有家安靜的店，我們?nèi)グ��！?br />游佐在出租車�？空厩暗碾娫捦ゎA(yù)約了兩人的座位。
“從這里去，不是太遠�！�
坐上等著他們的出租車，游佐報出店名“酒田”，涼子反問道：
“您去過酒田？”
“你知道這家店？”
“只是聽說過名字……”
“酒田”和“辰村”一樣，都是東山山麓的料亭�！熬铺铩庇泻艽蟮耐ピ�，白天放上桌幾，對一般人開放，提供簡單的飲食。
過了八坂塔，爬上小坡，就到了。兩人被帶到二樓能俯瞰庭院的角落包間。
在外面走的時候天氣晴朗得要出汗，房間里卻有著櫻花季節(jié)的微寒。
“您經(jīng)常到這里來嗎？”
對兩個人來說，房間太大了，桌子也大，坐在對面的涼子看上去單薄小巧。
“以前時不時來。有好久沒來了�！�
最近來京都，基本上都是去“辰村”。游佐這樣暗示著，涼子默默從窗戶望向庭院。
聽說光是庭院就有近兩千坪[日本面積單位，1坪約為3.3平方米。]，這里的櫻花也開始凋謝，池畔堆滿了粉紅的花瓣。
“要是我們也有這么大的庭院就好了。”
同是料亭，“辰村”占地只有兩百坪，里面只有一個小小的庭院。
“不過，小也有小的風(fēng)情啊�！�
“我會轉(zhuǎn)告媽媽的�！�
涼子微笑道。女招待把飯菜拿來了。
中飯不是塞在盒子里的便當(dāng)，菜譜似乎是固定的。先是開胃小菜，接著是鯛魚片，高湯，還有筍和海帶拼盤。面筋做成櫻花狀，點上紅色，不愧是京都料理。
正喝著啤酒，老板娘來打招呼了。
“好久不見，您還好嗎？
“總想著要來，一忙就……”
游佐找著借口，不好意思介紹涼子。如果告訴老板娘這是“辰村”店里的女兒，對方就會知道游佐常去“辰村”。
“昨晚和公司的人一起來的，今天馬上就要回去�！�
“要是早來兩三天，院子里的櫻花正滿開呢�！�
老板娘看看庭院，又把視線投向涼子。
“好漂亮的小姐啊。”
“是朋友的女兒，帶我看了櫻花�！�
“那真是美事一樁�！�
老板娘臉上堆滿笑容，話語里有一絲揶揄。
“有兩年沒這么悠閑地看京都的櫻花了。”
閑聊了一會兒，老板娘走了，涼子如釋重負，嘆了口氣。
“我的臉，紅嗎？”
“臉頰上稍微有些�！�
涼子皮膚白皙，只要喝一點酒就會上臉。
“討厭，怎么辦啊�！�
“沒關(guān)系，這么一點，走到門外馬上就看不出來了。”
涼子的母親菊乃喝酒也會上臉。不過菊乃是從眼角開始有紅暈染開。
“稍微失陪一下。”
似乎還是有些在意，涼子中途退席去整理妝面去了。
剩下自己一個人，游佐將視線移向庭院。
紙門上枝影縱橫，忽而有尖細的鳥聲，又復(fù)靜寂無聲。因為是工作日，所以少有人來觀賞庭院吧。
無事可干的游佐想起了稍前在平安神宮的砂石路上涼子說的話。
“去看櫻花時，帶我一起去吧�！�
說這話時，涼子是怎樣的心情？
游佐所說的，是信州到東北地區(qū)的櫻花。要看那里的櫻花，當(dāng)然要在外面過夜。
涼子知道嗎？抑或只是單純的好奇心使她說出了這句話？
他一邊看著午后的庭院，一邊想著。走廊傳來腳步聲，涼子回來了。
“喝啤酒喝得臉這么紅，這可是第一次�！�
涼子的連衣裙是西服領(lǐng)，微微露出泛粉的胸脯。
以前，游佐只在店里看見過穿和服的涼子，從正面看來，涼子很像菊乃。當(dāng)然菊乃更為豐腴，但兩人頭到肩柔和的曲線十分相似，還都稍微有點雞胸。
菊乃左頸根兒處有一顆黑痣。在床上靠近來時，黑痣就會在朦朧的燈光下浮現(xiàn)。
仔細看，涼子左頸根兒似乎也有顆黑痣。
母親和女兒相似是理所當(dāng)然，但這顆痣真是不可思議，令人倍感妖艷。
游佐看入了神，涼子問：
“時間上，您沒問題嗎？”
“幾點了……”
“已經(jīng)一點多了�！�
“那我們叫車吧�！�
請女招待叫車，吃著飯后甜點，游佐想起來了什么似的：
“有人會追著櫻花前線，從南看到北�！�
“對呀，最先是九州�！�
“不，二月份從沖繩開始，九州，中國，再到京都、北陸、東北，最后到北海道的厚岸，已經(jīng)是五月底了�！�
“全部看完要花四個月呢。”
“大概是又有錢又有閑的人�！�
“能這樣就好了�！�
“下次試試看�！�
游佐等著涼子說出“我也要”，但涼子只是感佩似的點了點頭。
游佐吃完甜瓜，點了根煙。
“說來，你真的想去看櫻花嗎？”
“是啊�！�
“但是要出遠門，就不能去店里了�！�
“當(dāng)然不去了�！�
“你媽媽會同意嗎？”
“我一個人休息，沒什么影響。”
游佐所想的事和涼子所想的事似乎對不上。不過，她似乎是很想看櫻花。
“那好，最近計劃一下吧�！�

出租車來了，走出“酒田”已經(jīng)是一點多了。從這里到京都站不到二十分鐘，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空余。
“先送你回去吧�！�
“不，我送您走。媽媽這么吩咐的。”
“又是媽媽的囑咐啊。”
很像是菊乃做出的事，游佐苦笑了。
“果然，母親大人是很恐怖的啊�！�
“因為她很了不起�！�
涼子回答得一本正經(jīng)。
“確實，你媽媽很了不起……”
游佐在店里看到過兩次菊乃訓(xùn)斥涼子。一次是沒有跟客人打招呼就離席，一次是從主客身后的壁龕前走過。
“涼子……”
每個包間都有七八個客人，菊乃用清亮的聲音叫住涼子責(zé)備道：
“這樣可不行�！�
包間里的客人也有覺得老板娘太嚴厲了的。不過菊乃有自己的道理。
“女兒總有一天要繼承這家店的，我一直教育她不要被人背后挑出不是�！�
正因為是自己的女兒，所以要嚴格教育，這是菊乃的方針。
實際上，涼子進大學(xué)后就開始在店里幫忙，不過也就是跑腿和熱酒，照顧包房、端茶遞菜，是大學(xué)四年級以后。
也正因為如此，很少有客人知道菊乃有個這么大的女兒。
當(dāng)然，涼子也知道，只有游佐跟菊乃親近。
第一次見到游佐，涼子還是大學(xué)二年級學(xué)生，菊乃邀請他去她們的公寓。兩人正喝著咖啡，涼子回來了，菊乃一絲不亂，介紹了游佐。
“這是一直照顧我們的游佐先生。”
涼子報了自己的名字，點頭示意。
后來涼子是怎麼想自己的呢？游佐想問，又覺得難開口。
“今天你媽媽幾點回來？”
“大概兩點左右，不過，她要是知道游佐先生兩點鐘剛走，一定很失望�！�
“為什么？”
“要是想回來，一點鐘就可以回來�！�
菊乃也這么說過，不過，昨晚已經(jīng)約會過了，不需要再來一次。
“我想給你一份謝禮，你想要什么？”
“為什么要謝謝我？”
“從今天早上開始一直麻煩你，走了不少地方�！�
“沒關(guān)系，我也一起賞花，很高興�！�
“我更開心。我們?nèi)グ儇浬虉霭��！?br />“真的不必麻煩�！�
游佐不理會，還是吩咐司機去四條的百貨商店。
不過，為什么忽然想送涼子禮物呢？游佐思索再三，他還一次沒有給過涼子小費。是因為她是老板娘的女兒吧，還因為她年紀小，不好意思給。
就算是這段時間以來的感謝吧，并不可笑。游佐一邊暗自囑咐，一邊踏進百貨商店。
“買什么好呢？”
“真的不需要�！�
涼子再次推辭，游佐強行把她帶到配飾賣場。
“你還年輕，有很多想要的東西吧。包、鞋子，什么都行�！�
“沒時間了，還是快去車站吧�！�
“正因為沒時間了，所以要快點選�！�
大白天和年輕女孩在百貨商店轉(zhuǎn)悠，看起來不成樣子。
“來，快點……”
游佐催促著，涼子轉(zhuǎn)過頭：
“真的什么都可以嗎？”
“當(dāng)然�！�
“很貴很貴的也可以嗎？”
“沒關(guān)系，要多少錢？”
“肯定嚇死你�！�
“總之說出來聽聽。”
涼子惡作劇似的笑著，轉(zhuǎn)身向一樓靠里的賣場走去。游佐跟上來，他們在寶石柜臺前停下。
“是鉆石嗎？”
“這個�！�
涼子指的櫥窗里有十幾只戒指。游佐隨著她的指尖看去，是一個V形的金戒指，周圍鑲著碎鉆。
“十萬……”
游佐數(shù)數(shù)價牌上的零，自言自語道。涼子說：
“很貴吧�！�
“這價格……”
涼子說“嚇死你”，以為要四五十萬，這點可不成問題。
“這個就可以嗎？”
“真的買給我嗎？”
看來涼子早就看中這只戒指了。
“當(dāng)然，答應(yīng)你了。”
“好開心……”
瞬間，涼子雙手抱胸，眼睛閃光。小巧的鼻子邊泛起細紋。和菊乃開心的時候一樣。
游佐叫店員取出戒指。涼子端詳片刻，戴到左手無名指。
“怎么樣？”
伸到半空的無名指中部，V形的戒指在閃閃發(fā)光。
“很合適。”
“是不是太華麗了？”
“可愛又優(yōu)雅。”
涼子癡癡看著戒指。
“就要這個嗎？”
“真的買給我嗎？”
“好的，就要這個了。”
游佐請店員當(dāng)禮物包起來。
“真的很感謝�！�
涼子接過扎著紅蝴蝶結(jié)的盒子，深深低頭致謝。
“沒關(guān)系……”
店員們朝這邊看過來，游佐朝出口走去。
除了商店坐上出租車，游佐才好不容易從羞恥感中解放出來。
“你喜歡，太好了�！�
“我一輩子都會珍惜。”
言辭太夸張了，游佐反而不舒服。
“我今天就戴上。“
“在店里怎么辦？“
“在客人面前不戴。“
涼子忽然低聲說：
“請別告訴媽媽買了這個給我。”
“當(dāng)然，誰都不說�！�
“拉鉤哦�！�
觸摸到?jīng)鲎由斐龅男≈�，游佐感到自己做了非常邪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