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貴》是香港青年文學獎得主周婉京的全新長篇小說,講述了農(nóng)村青年李白走進北京的五光十色,他娶了城里的姑娘,搬進北京貴的別墅區(qū),一路洗脫過去,想在喧鬧的城市有一席之地,然而現(xiàn)實總是不盡如人意……在這部小說中作者試圖描繪一種新型人群,他們身上體現(xiàn)了中國社會濃縮的巨變,一個蘇北鄉(xiāng)下孩子,擠入紅城別墅、荒木經(jīng)惟與倫敦的禪學戲劇的世界,在他們外表的游刃有余之下,是慌亂與粗陋。
本書還收錄了作者的一部短篇《戀愛中的女人們》,講述的是當代藝術(shù)圈中的關(guān)系頗難理清的情感關(guān)系,通過女人們對戀愛的態(tài)度展示了當代女性的生存狀況和人生百態(tài)。
掙扎的新貴
文/許知遠
李白這個名字令我深感困擾。
在婉京的這本小說中,他是主人公,一個人自我變 形的象征。這個原本的江蘇沛縣李老爹之子,在北京讀大 學、娶北京老婆、搬進北京貴的別墅區(qū),他一路洗脫過去,包括原本的名字李豐收。
李白這個新名字,象征了他的新生活,一種與過去 一刀兩斷的新生活。他幾乎要成功了,以至于他的朋 友、父親再以這個名字稱呼他時,他先是愕然,緊接著是憤怒。
舊名字意味著身份的暴露,在小說后半段李白再次與 暗戀對象許夢娜相遇時出現(xiàn)。揭露他身份的不是別人,正 是他好的朋友、他的發(fā)小王寅。有趣的是,無論是李白 還是王寅,這兩個名字在現(xiàn)實世界里都是詩人的名字。這 兩個詩人在書中都是脆弱的、無助的,充斥著人性的 矛盾和弱點。相比之下,書中真正的詩人長臉,卻是 一個沒有任何希望的理想主義者。
名字過分強烈的象征意味,令閱讀經(jīng)常脫軌,也讓人 物過分符號化,似乎他們是完成某種思想需求,而非遵循 個人的性格、情感邏輯。
我與婉京相識多年。從灣仔的茶餐廳到北京的四川會館,以及東三環(huán)旁的酒吧,我們都有過即興的交流。她在兩個世界中穿梭,一方是當代藝術(shù)批評、技術(shù)哲學這樣的 理論世界,另一方則是一個更綿密、更細膩的小說世界。 她在前者展現(xiàn)自己的智性訓練,在后者編織、釋放感受與 情欲。她寫得快且多,有時,我擔心因為大腦過分高速地 運轉(zhuǎn),她的頭發(fā)會突然燒起來。
這兩個世界充盈她,也撕裂她。這兩個世界并非涇渭 分明,它們彼此滲透,制造沖突。這本小說也是這種滲透與沖突的產(chǎn)物。
婉京試圖描繪一種新型人群。在他們身上體現(xiàn)了中國 社會濃縮的巨變,一個蘇北鄉(xiāng)下孩子,擠入紅城別墅、荒 木經(jīng)惟與倫敦的禪學戲劇的世界,在他們外表的游刃有余 之下,是慌亂與粗陋。這巨變中的個體,曾是小說世界 重要的主人公,從巴爾扎克、司湯達筆下人物,到張恨水的現(xiàn)代青年,他們雄心勃勃、欲望高漲、自我摧毀,終 總是不敵時代。
這群新貴更顯蒼白,他們的舊生活與新身份,都顯得 過分單薄,他們的得意與欲望,恐慌與焦灼,都有著類似 塑料之感。城市是玻璃做的,人是亞克力板做的,相互反 光。他們對想象的圈子的著迷,是個人無力的展現(xiàn)。這或許既是時代的真實樣貌,也許跟寫作者的耐心不足有關(guān)。 還或許,太想把他們歸類,一些符號化的概念遮蔽了人物 身上更隱秘的細節(jié)。
這本書可能帶給讀者什么?或許是這位年輕作者對當 下的批評。創(chuàng)造李白的婉京,也是一個研究啟蒙哲學、撰 寫當代藝術(shù)評論的人。她反對的是長臉這一類理想主義者 的消失,也反對李白這一種投機主義者的背叛。
如果你細心去找,書里的一些地方有著特別內(nèi)省的 氣質(zhì)。長臉的感慨和李白的揶揄體現(xiàn)著一個小人物正在擺 脫自己的掙扎,這個問題從李白而來,穿梭于北京這座城 市,后拋還給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