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即入學”是曾被嚴加批判、又是改革開放后廣為流行的一句話。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月里,“人性”與“人道主義”是忌語,“入學”講“抽象的人性”,不講階級斗爭,當然會橫遭撻伐。(到了今天,因此說實為天經地義的樸素真理,經撥亂反正恢復原貌、以至于再作陳述時會沒有一點激情,甚而流于空泛。)殊不知從理論上肯定文學即入學只是西方在經歷了資產階級革命后的結果,而這句話的傳入我國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在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文學常被政教工具論所扭曲,其“入學”的價值得不到統治者的承認。舉個例子講,《詩經》中的《國風》不僅占了整部詩集中作品的大多數,而且其中相當多的是表現男女愛情的主題,可是因受漢儒解經的影響,卻長期被曲解為“后妃之德”的教本,直到南宋的大儒朱熹才在《詩集傳》中對自漢代以來被人們深信不疑的《毛詩序》作了總批判,指出:“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于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币舱驗槿绱耍灾麑W者朱自清先生在其名著《詩言志辯》中,對西晉陸機《文賦》所說的“詩緣情以綺靡”一語給予了高度的重視。
“緣情”是對于“言志”的突破。在古老的《尚書·堯典》中有“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之說,而“言志”的“志”,其本意是記憶、記錄、懷抱三義(聞一多的看法),而到了“詩言志”這句話中,就專指“懷抱”,在以后的發(fā)展中,更是與政教大事牢牢地掛上了鉤。人是有感情的,“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這就造就出最原始的詩歌,“詩緣情”一語只不過是承認了一個早巳存在的事實罷了。在我國長期的詩歌史中,“言志”的傳統一直在繼續(xù)
鄧喬彬,廣東珠海人,1943年10月生于重慶,10歲后定居上海。1962年考入華東師大物理系,次年轉中文系二年級。1981年在華東師大中文系獲碩士學位,留系任教,先后任講師、副教授、教授、博士生導師。2003年調暨南大學,領銜創(chuàng)古代文學博士點。從事唐宋詞與詞學批評、詩學、文藝與文化、畫論與繪畫、20世紀古代文學學術史研究。已出論著逾600萬字,編著逾200萬字。1996年獲國務院所頒政府特殊津貼,2004年被評為南粵優(yōu)秀教師。
前言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緣情”之極品,一代之文學
一 愛情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永恒主題”的新發(fā)展
一從恨滿丁香結,幾度春深豆蔻梢——癡情少女的美麗形象
人面不知何去,綠波依舊東流——流水帶走的和帶不走的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悲秋的豈止是宋玉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超越了空間的愛情
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分手前的叮嚀囑咐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文入學士與紅顏知己的婚外情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男兒并非都是負心漢
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愈樸愈厚”的另一個癡心男子
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愛情的痛苦多于甜蜜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追求愛情高境的另一種說法
郎袍應已舊,顏色非長久——談宋詞中的衣服與愛情
無處說相思,背面秋千下——思婦懷人的無言之悲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一個閨中思婦的典型形象
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不幸女子的斷腸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陸游、唐琬愛情悲劇的意義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曠達之人的悼亡之痛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又一感人至深的悼亡之作
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一一難道只能夠是被侮辱與被損害嗎?
二 閑情
夕陽芳草本無恨,才子佳人空自悲——宋詞中的感物而動與生命意識漫談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個很老的話題,一種甚新的感悟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年光之嘆是緣于對生命的強烈留戀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達官貴人的淡淡哀愁是無病呻吟嗎?
如此春來春又去,白了人頭——鐵的法則是多么的無情
春風解綠江南樹,不與人間染白須——無理之妙與無奈之情
仔細思量,好追歡及早——算壽賬后的醒悟
舊游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失落的豈止是尋舊之情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覺新來懶上樓——對不知不覺的衰老之體驗
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新版本
……
三 性情
四 雅情
五 節(jié)日
六 詠物
七 羈旅行役
八 濟世之志
九 流落之悲
次句“云隨雁字長”寫深秋天上的典型景色。三、四句寫重陽節(jié)時,舉綠杯、對紅袖,在佳節(jié)酒宴上,深感人情有如故鄉(xiāng)般溫暖。作者之所以出此言,是因為他在地位顯赫的父親死后,家道敗落,已從過去的少不更事感受到了世態(tài)炎涼,所以對此“人情”分外珍重。下片說,過重陽節(jié)了,自有此節(jié)的習俗,為了感謝主人的盛意,特地佩戴上紫色的蘭花,簪插黃色的菊花。因為好長的時間沒有狂放豪飲的生活,為了參加此次佳節(jié)盛會,遂“殷勤”理之,以喚起往日的豪情。但是,可能因為壓抑已久,恐怕豪情喚不回來,而只能是狂飲導致的沉醉,用它來替換悲涼。那么能不能沉醉呢,自己也沒有把握,所以只好吩咐歌女不要唱出讓人斷腸的歌聲,以免使人還是在痛苦中清醒,連沉醉也做不到。
宋詞的重九抒情很是豐富,如前面所說的李清照《醉花陰》,是暗說對夫君的相思,他人所作,各抒其情。關于重陽的典故,當以“孟嘉落帽”最著名:桓溫重陽日在龍山宴集臣僚,有風來,吹落參軍孟嘉頭上帽,竟然不覺,后被眾人嘲笑,孟嘉從容應對,四座為之嘆服。劉克莊的《賀新郎·九日》,對重九的登高感懷發(fā)其“常恨世人新意少”之見,因為他們只知道重復“孟嘉落帽”,“愛說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他自己是“白發(fā)書生神州淚,盡凄涼、不向牛山滴”,表達了關懷國事卻又無奈的主題。吳文英的《霜葉飛·重九》也是寫重陽的名作,詞中寫風雨中過重陽,獨對黃花而回憶起當年與所愛者重陽登高時的歌舞之樂,現在佳人已逝,已無心寫詞,對風吹帽落也無所謂了,因為人亡己老,無所留意了。結句“謾細將、茱萸看,但約明年,翠微高處”;枚旁姟懊髂甏藭l健,笑把茱萸仔細看”,卻比杜甫更為沉痛。名氣遠遜于劉克莊、吳文英的潘希白,其《大有·九日》卻寫得很好,尤其上結兩句“一片宋玉情懷,十分衛(wèi)郎清瘦”,拈出了宋玉悲秋的主題,是《九辯》精神的回歸。
重陽不僅是秋天豐收的節(jié)日,更是文士登臨抒情的日子,杜牧《九日齊山登高》說:“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臨恨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淚沾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