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被譽為一部另類經典,出版后即成為英國當年的暢銷書,被《每日電訊報》《觀察家報》《泰晤士報》《星期天快報》等眾多媒體評為年度*有價值圖書,認為它是一部令人不安但又無法與之爭辯的著作。
本書書名取自老子《道德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意思是說:天地無所謂仁,也無所謂不仁;天地生了萬物,萬物都與獻祭用的草扎的狗沒有分別。
作者對人們相信人類會不斷進步的信念進行了質疑,斷言:科學之外,進步僅僅是一個神話,是一個幻象。知識與發(fā)明也許會進步,但倫理依然是原來那個樣子。在科學中,知識的進步是累積性的,但作為一個整體的人類生活并不是一種積累性的活動;一代人的所得只會失落在下一代人那里,不會積累下去。在科學中,知識是一種純粹的善,在倫理和政治中它既壞又好?茖W增進人類的力量但也放大人類本性中的缺陷。它使我們能夠活得更久并享受比以往更高的生活標準,同時它也允許我們進行比以往規(guī)模更大的發(fā)泄和摧毀相互的摧毀以及對地球的毀滅。
本書具有強烈的批判性,批判了有思考能力的人們所擁有的諸多未加思考的信念,對我們思考當代世界所面臨的問題有很大的啟發(fā)意義。
前 言
科學之外,進步僅僅是一個神話
《稻草狗》具有批判性,它批判的是有思考能力的人們所擁有的未加思考的信念。今天,自由主義和人文
主義具有普遍的威力,類似的威力曾為天啟宗教所擁有。人文主義者往往認為,他們對世界持有一種理性的觀點;但他們對進步的信仰卻是一種迷信,比起世界上其他任何宗教來,這一迷信距離人類這種動物的真實情況更遠。
在科學之外,進步僅僅是一個神話。在《稻草狗》的某些讀者看來,這種觀點似乎會引起道德恐慌。他們肯定要問,不是說人們不能質疑對自由社會的信念的核心內容嗎?沒有它,我們不是就絕望了嗎?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對喪失信仰恐懼得發(fā)抖。與此類似,人文主義者堅持對進步抱有希望,就像固守著一塊被蟲蛀過的錦緞一樣。今天,宗教的信仰者們思想倒是更自由。其原因是,科學在當今的文化中宣稱對人類的知識擁有絕對權威,而宗教的信仰者們則被驅逐到此文化的邊緣,這種情況培養(yǎng)了教徒們的懷疑能力。與之對照
的是,世俗的信仰者們卻被現時的傳統(tǒng)概念所鉗制,禁錮在那些未經檢驗的教條中。
世俗世界觀是現時的主流世界觀,它把目前流行的科學正統(tǒng)論和各種虔誠的希望拼湊在一起。達爾文
告訴我們,我們是動物;但人文主義者們卻不厭其煩地布道:我們怎樣生活取決于我們自己。我們被
告知,我們與其他動物不同的是,我們可以自由地選擇我們的生活。然而,這個自由意志的理念卻不是來
自科學,而是發(fā)源于宗教,但不是別的宗教,正是人文主義者們執(zhí)著地譴責的基督教。
在古代世界,伊壁鳩魯派曾經考慮過這樣的可能性:某些事件的存在是偶然的。但是,有一種信念卻
認為:人之所以有別于其他動物是因為他們擁有自由意志。這種信念是基督教的一個傳承。達爾文的理論
如果形成于印度教的印度、道教的中國和萬物有靈論的非洲,就不會產生這樣的丑聞。同樣,只有在后基
督教文化中,哲學家們才如此虔誠而又努力地調和這樣兩種信仰:一個是科學決定論,另一個是只有人類
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福音派達爾文主義用科學來支持出自宗教的人文主義觀點。
有些讀者認為,《稻草狗》企圖把達爾文主義運用到倫理學和政治學中,但本書在任何地方都沒有提出新達爾文正統(tǒng)論中包含對人類這種動物的最終思考。情況反倒是,在本書中,達爾文主義在策略上被用來粉碎主流的人文主義世界觀。人文主義求助于達爾文來支持他們搖搖欲墜的、在近代才出現的對進步的信仰,但他們沒有揭示出世界有什么進步。一個真正的自然主義世界觀沒有給世俗的希望留有空間。
在當代哲學家中存在的問題是,他們以不懂神學為榮。由此產生的結果是,他們很少意識到,世俗的人文主義有其基督教根源。然而,世俗人文主義的創(chuàng)始者們對此是完全清楚的。在 19 世紀早期,法國實證主義哲學家圣西門(Henri Saint-Simon)和孔德(Auguste Comte)發(fā)明了人本宗教,它是一種普世文明的圖景,其基礎是科學,而科學則是 20 世紀政治宗教的藍本。這種情況對約翰·斯圖爾特·密爾(John Stuart Mill)產生了影響,使他把自由主義變成了今天的世俗教條。然后,又通過對馬克思的深刻影響,對塑造科學社會主義起到了幫助作用。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圣西門和孔德是自由主義經濟的嚴厲批判者,但是他們也啟發(fā)了 20 世紀晚期對全球自由市場的崇拜。我寫過一本書,叫《基地組織與所謂的現代》( Al Qaeda and What It Means to Be Modern ),我在該書中就講述了這種自相矛盾而且通常有些荒唐的故事。
人文主義不是科學,而是宗教,后基督教信仰認為,人類能夠打造一個史上最好的世界。然而,在前基督教的歐洲,人們卻認為,未來就和過去一樣。知識和發(fā)明或許可以前進,但倫理則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不變。歷史是一系列的循環(huán),在總體上是沒有意義的。
與這種異教徒的觀點相反,基督徒把歷史理解為罪孽和救贖的故事。人文主義則是一種轉換,把基督教的救贖教條轉換成一個普世的人類解放的圖景。進步的理念是基督教信仰上帝意志的世俗版本。這就是為什么古代異教徒不知道這個理念的原因。
對進步的信仰還有另一個來源。在科學領域中,知識的增長是一個積累過程。但人類生活總體而言并不是活動的積累;某一代人獲得的東西可以在后代丟失。從科學的觀點看,知識是純粹的善;但從倫理學和政治學的觀點看,知識既可以是善的也可以是惡的?茖W提高人類的能力,但也放大人類本性的缺陷。科學使得我們比過去活得更長久,而且提高了我們的生活質量;但科學也使得人類自相殘殺的規(guī)模更大,破壞地球的規(guī)模也更大。
進步的概念基于這樣一個信仰:知識的增長和物種的進步是一起進行的,如果現在并非如此,將來也終將如此;人的墮落是《圣經》神話,真理在其中被禁止了。然而,知識實際上沒有給我們自由。它讓我們故步自封,受到各種愚昧的折磨。這個真理也見于希臘神話。普羅米修斯從諸神那里盜取了天火,把他用鎖鏈束縛在巖石上讓他接受懲罰并非不公正。
如果對進步的希望是一種幻覺,就將產生一個問題:我們怎樣生活?這個問題假設:只有當人類相信自己具有重塑世界的力量時,他們才能良好地生活。但曾經生活過的大多數人并不相信這種說法,而且眾多的人已經過上了幸福生活。這個問題還假設,生活的目的是行動,但這是一個現代的異端邪說。柏拉圖認為,沉思才是人類活動的最高形式。在古代的印度也存在過同樣的觀點。生活的目的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正確地認識世界。
如今,這是一個顛覆性的真理,因為它使得政治成為空洞無物的東西,即使是好的政治也是低劣的權宜之計,但在 21 世紀的開端,世界到處都是衰落的烏托邦的宏偉廢墟。隨著左派末日的來臨,右派成了烏托邦想象的家園。隨著全球共產主義之后而來的是全球資本主義。這兩種未來的圖景有很多相似之處。二者都是丑陋的,但幸運的是,二者也都是空想。
政治行動已經替代了救贖,但沒有任何政治方案能夠產生自然狀態(tài)下的人性。盡管政治綱領是激進的,但都是一些權宜之計,在對付反復出現的邪惡時,它們是不痛不癢的策略。黑格爾在某篇著述中寫道,人類只有生活在它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才是滿足的。相比之下,《稻草狗》要求人類從唯我論中擺脫出來。人類不能拯救世界,但這不是絕望的理由,世界是不需要拯救的。令人高興的是,人類將絕不會生活在自己打造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