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李翰祥誕辰九十周年暨逝世二十周年
大導演回憶錄一字未刪完整出版!
幽默諷刺,辛辣俏皮,包袱花樣翻新
說人解事,辛酸嘆惋,細究竟是荒誕
李氏巨獻,八卦無邊,風趣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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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從徐悲鴻,后轉(zhuǎn)投電影界大展拳腳
開創(chuàng)黃梅調(diào)電影熱潮,席卷港臺
如癡如狂收購古籍善本、古玩珍品
首位獲批在故宮實地取景、拍出海外華人追憶向往的古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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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影心得雜感,影壇掌故見聞,老北京三教九流,無所不談,無所不包
口語鮮活,敘事生動,亂燉方言黑話洋文于一爐,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追加收錄李翰祥罕見文章、影評,增補大量首次公開的私藏照。例如:在臺灣國聯(lián)片場的工作照,1977年初次重返大陸的留影,與李麗華、林青霞、鄧麗君、狄龍、李連杰等人的合影,以及本人的自畫像。
電影學者看見口述史,流亡者看見征途,影迷看見幕后,影評人看見秘史,八卦群眾看段子
平裝版、限量典藏精裝版同時推出
李翰祥,1926年4月18日(農(nóng)歷三月初七)生于遼寧錦西(今葫蘆島市),后因戰(zhàn)亂隨父母遷居北平。四十年代先后就讀于國立北平藝術(shù)?茖W校,師承徐悲鴻,主攻西畫;后于上海實驗戲劇學校修讀戲劇電影。1948年前往香港,輾轉(zhuǎn)于大中華、長城、大觀、永華等影業(yè)公司,先后從事特約演員、美工、布景、配音、服裝管理、編劇、副導演等工作。1956年獨立執(zhí)導《雪里紅》后進入邵氏影業(yè)公司,以《貂蟬》《江山美人》《梁山伯與祝英臺》等作品引領(lǐng)五六十年代港臺黃梅調(diào)電影潮流。1963年赴臺灣組建國聯(lián)影業(yè)公司,拍攝《七仙女》《西施》《冬暖》等經(jīng)典電影;同時大力扶持新人導演,培養(yǎng)新人演員,為臺灣電影業(yè)發(fā)展做出杰出貢獻。七十年代重返香港和邵氏,拍攝諸多類型電影如歷史、傳奇、文藝、喜劇、騙術(shù)和風月片等,其間完成《傾國傾城》《瀛臺泣血》等宮闈巨作。八十年代回內(nèi)地拍攝《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等清宮題材巨制,創(chuàng)作蹤跡橫跨兩岸三地。曾多次獲得亞洲影展、金馬獎等佳導演和佳編劇獎,以及金馬獎終身成就獎等榮譽。1996年12月17日,在拍攝電視劇《火燒阿房宮》時心臟病發(fā),于北京逝世。
正文賞讀
抱羊上樹與騎虎難下
小時候喜歡聽相聲(上海人叫滑稽),經(jīng)常是兩個人說的對口相聲,不過,也有一個人說的“單口”,和三五個人合說的“多口”。相聲講究四個字:“說”“學”“逗”“唱”!皩W”又講究:“進”“做”“象”“真”;“唱”又講究:“精”“巧”“短”“美”。兩個人在臺上一說一逗,臺下就笑聲震耳,笑不可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破肚皮是假,但真能笑得肚子痛。
記得相聲里有一段兒《羊上樹》,甲乙兩人都說鄉(xiāng)下話,連說帶唱,客(讀如切)聲客調(diào):
甲:閑來無事下南鄉(xiāng)。
乙:樹木榔林長成了行。
甲:松柏枝葉多么好看。
乙:樹上站著一只羊。
甲:你若問那只羊它怎么上的樹!
乙:怎么上的樹呢?
甲:……
于是甲就開始賣關(guān)子了,山南海北,東拉西扯,張家長、李家短,七個碟子八個碗,叫聽眾一邊納悶兒,一邊笑著聽他白話。這一段不長也不短,最后當然要說明“羊是怎么上的樹”,不過要在乙認了師傅,叫了無數(shù)聲“爹”之后,才抖這個包袱。
甲:你若問這羊是怎么上的樹呢?
乙:啊,它不會爬,不會跳,怎么上的樹呢?
甲:是啊,它不會爬,不會跳,怎么上的樹呢?
乙:爹啊,它到底兒——怎么上的樹呢?
甲:傻小子,俺的兒!
乙:!爹!
甲:是俺把它“抱”上去的!
其實臺下的聽眾,都數(shù)不清聽過多少次了,甚至于自己都會說了,但是,聽到此處仍是笑不攏嘴,看著兩個傻小子在臺上出“羊”相,真有點不亦樂乎。
說到此地,一定有人不明白,李翰祥的《三十年細說從頭》,怎么說起《羊上樹》來了?眾位有所不知啊,我寫《三十年細說從頭》,正是“羊上樹”啊。你若問我這“羊”是怎么上的樹呢?說瞎話是孫子,我是如假包換的,叫拜托我寫稿的老朋友謝家孝連拉帶扯“抱”上呢!抱上樹還好,偏偏抱我上了虎背,如今騎虎難下,不從頭細說,恐怕還會有大刑侍候呢!“居必擇鄰,交必擇友”,此之謂也。諸君交朋友可要當心哪,尤其是新聞界的朋友,動不動就叫你“羊上樹”,讓你出洋相。
兩年前寫了一篇《我與林黛》,替“我”惹了周身蟻,有很多人咬文嚼字,拿著雞毛當令箭,大興問罪之師;有許多人雞蛋里挑骨頭,說我用“鶴立雞群”這句成語另有所指;又有一位專欄作家老氣橫秋地說:李翰祥的那篇“嘢”(廣東話,“東西”之謂)如何如何。這一次重上虎背,免不了橫沖直撞,尤其是“羊上了樹”更比雞犬升天厲害,那位專欄作家如果站在樹下的話,可真要領(lǐng)點“嘢”了。而今算算自己來香港入影圈,不多不少的正好三十年,就用這個大題目,寫寫小文章吧!所見所聞,免不了風花雪月、聲色犬馬。為了讀者的興趣,行文或許略帶戲言,但絕無誑語;文中必然有涉及同業(yè)諸“公”諸“婆”小姐先生,在下敬業(yè)樂群,謔而非虐,絕無不敬之意,就算幽了一默,何妨一笑置之。好,閑話就此打住,聽我細說從頭吧!
一九四八年的七月,熊佛西校長主持的上海市立劇校,委托馬彥祥先生在北平招考,正式考取了多少名我不清楚,只知道馬先生特別推薦了三個學生:一個是在藍鷹劇團演《清宮外史》光緒皇的張之偉,一個是在《結(jié)婚進行曲》中演黃宗英丈夫的鐘高年,另一個是在綜藝劇團演《棠棣之花》中的俠累和盲叟的李翰祥。
以前和馬彥祥先生有過接觸,因為他是全國劇作家協(xié)會駐北平的代表,我是藝專綜藝劇團的團長,劇團演出陳白塵的《歲寒圖》和《離離草》,都曾為了版權(quán)問題找過他,但都是以電話聯(lián)絡(luò)的,三言兩語就把問題解決了,大家從沒有見過面。不過,對他的身世倒也略知一二:馬彥祥,字燕翔,浙江鄞縣人,前“北平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之子,一九三一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是著名劇作家洪深的得意弟子。
在上海時,與潘漢年、袁牧之從事戲劇運動,曾在“中央電影攝影場”任編導、“國立戲劇學!比谓淌,著作有《械斗》《討漁稅》等。
“書卷氣”與“輸倦氣”
第一次見到馬先生是在一個晚上,為了投考劇校的事特別去聽聽他的意見。他家住在東城,是一所清靜古樸的四合院。一個男傭人招呼我到他的書房,房里布置得相當雅致,紫檀的座椅,襯著方臺、條案,完全依照傳統(tǒng)的擺法,靠墻是十幾個紅木鑲玻璃的書柜,都擺滿了線裝書,中間圓臺下鋪著藍底白花的地毯。還沒等看清墻上的字畫,他已經(jīng)由后院出來了。他穿著黑色長袍踏著白千層底的黑呢鞋,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大概四十多歲,好像聽說他一度是影星白楊的丈夫,于是覺得他文靜瀟灑之外,更顯得格外的風流、俊俏,尤其當他坐在紅木書架前的時候,更加的滿臉都是書卷氣。
這印象較深刻,所以我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也喜歡穿黑色的長袍,也買了十幾個紅木書架,坐在前邊問張翠英:“怎么樣,夠不夠瀟灑,有沒有書卷氣?”張翠英是杭州人,說話直爽,答得干脆:“你呀,瀟灑不足,草莽有余,直截了當?shù)卣f,就是強盜扮書生。人么長得傻大黑粗,還喜歡穿黑衣服,難怪張徹要在報上寫你不會穿衣服了,我寧愿你穿得跟他一樣的老阿飛似的,還顯得像個導演樣,至于書卷氣么,現(xiàn)在嘛!倒沒有,不過你由澳門回來那幾天倒?jié)M臉的輸倦氣。”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我把來意告訴馬先生,他笑了笑,很簡單地說了一句:“你還要考什么?我介紹你去吧!”
我心里想,大概我們幾次演出的劇本版權(quán)費,交得既清楚而又迅速的關(guān)系吧!就憑這句話,我到了上海?赡苁侵荑囊皇讜r代曲給予了我莫大的影響,總覺得上海不僅是一個十里洋場、燈紅酒綠的地方,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天堂,不信,有歌詞為證:
上海呀,本來呀,是天堂。
于是我在一九四八年的九月二十三日,打點行囊,辭別了高堂,乘火車到天津,轉(zhuǎn)搭四川輪到了紙醉金迷不夜天的天堂——上海。
初到香港,舉目茫茫
我把我要到香港發(fā)展的想法,再次地請示沈浮先生,他聽了笑了笑:“好吧,人各有志!庇谑呛軣嵝牡靥嫖覍懥藘煞饨榻B信。一封給影星王豪,一封給導演朱石麟。
同學們知道我要到香港,都紛紛給我送行。一個叫范寶文的同學,也有意到香港謀發(fā)展,希望和我結(jié)伴同行。我知道他也是由北平來的,就一口答應:“好吧,咱們一塊兒希望在人間吧!”
赴港的前一天晚上,班上的全體同學,公請我們倆,在學校對面的一個小弄堂里,吃大閘蟹,喝“老婆酒”(后來娶了杭州老婆之后,才知道是“老白酒”,是糯米釀造的,因為酒是奶白色,故名)。
有個同學到過香港,很熱心地告訴我們香港一些情況:“在香港‘喝’茶叫‘飲’茶,吃飯叫‘塞(食)’飯!
“干嘛塞呢,慢慢吃不好嗎?”
“慢慢吃,就叫慢慢塞(食)。吃面叫塞(食)面,面和上海的陽春面、北方的打鹵面都不同。黃色,細條的,因為堿落得重,所以吃著有點澀、有點硬?措娪昂妥财囈粯右I票,不過票不叫票,叫‘飛’。
在香港丟了東西,不能說丟,說‘丟’就要挨揍,要說母(唔)見著!
“爹見著行不行?”
“母見著,爹見不著!
好,原來爹是大近視眼。稱呼人叫“代樓”(大佬),或“撈油”(老友),可千萬不能叫“落腰”,落腰是屁股。
我聽了直樂,記了半天,結(jié)果印象最深的還是“飛”。票跟“飛”實在差得太遠了,東三省有個地方叫“北票”,豈不要叫“北飛”?天橋晚期的八大怪之中,有個耍單杠的叫飛飛飛,豈不要叫票票票?
三杯酒下肚,同學們一個個面紅耳熱,越聊越投機,越說越起勁兒。田瑪莉和金蕾連連和我干杯,更加覺得依依不舍,千叮嚀,萬囑咐:“假如有一天,演了電影,上了銀幕,可別忘了對著鏡頭招招手,表示和老同學們招呼,也好讓大家開心開心!”
我當時滿口應承,不過真抱歉,三十年來一直都沒有這種機會,這也不能怪我,因為就算導演允許,剪接師也不答應。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八日,早晨七時半,我?guī)е唵蔚男心摇粋手提箱,和母親替我縫的一床棉被和一條藍底白花、家機布的褥子,跟范寶文一起登上了長江輪,三天之后到了東方之珠——香港。
我們初到香港,覺得奇熱無比?刹皇,十一月尾上海已經(jīng)下過雪了,香港人還襯衣單褲地滿街跑,熱得我們滿頭大汗,加上身上的三件厚呢子西裝,穿著渾身不得勁,脫了又唯恐禮貌不周,只好硬著頭皮提包背裹,朝碼頭上一站,望望太平山兩眼麻黑,可真有點舉目無親,茫茫不知所之的味道。
我們來香港的路費,是同學們湊起來的,所以到了香港,兩個人的全部財產(chǎn)還有港幣十四大元。想想也真是初生牛犢子不怕虎,好像香港真是遍地黃金,馬路長高粱,天上掉烙餅。一出碼頭,就像到了外國,聽聽人聲,唧唧啾啾,一句不懂;看看街招——牛津良、半日安、靚次伯、西瓜刨,不知所云;“如要停車,乃可在此”,更是莫名其妙。還好有人叫了聲:“上海佬,啥地方去?”
“我們是北方人!
“噢,山東佬,到哪里去呀?”
倒是一口好純正的國語,人家說少不入廣,老不入川;一入廣,不論什么年紀都“佬”了。我有沈先生寫的介紹信,信封上的地址是:九龍,北帝街,大中華影業(yè)公司。他看了看:“你們住在哪里呀?”
“隨便在九龍找家旅館就行了。”
他還挺熱心,叫了兩個苦力,替我們把行李抬到旺角碼頭的渡海輪上,又替我們買了船票,過了海又替我們叫“的士”,一直送我們到彌敦酒店,替我們訂了房間。我們心中暗自慶幸,我們碰上“貴人”了。等到一切安頓好了,他和我們一算賬,我的媽呀,用了港幣七塊六——可不是碰上“貴人”了嘛!還真貴,用了我們?nèi)控敭a(chǎn)的一半兒還掛點零兒。
那時的彌敦酒店,還是用玻璃門隔成的房間,房里沒有衛(wèi)生設(shè)備,要洗澡得到廁所去;北方人有個習慣,到了一個新地方,拜望朋友之前,總要洗個澡,剃個頭,洗洗塵,去去晦氣,我們也當然不例外。其實這是前清旗人留下來的規(guī)矩,八旗子弟月月都有錢糧,吃飽了無所事事,就立了很多無聊的規(guī)矩。我們倆口袋里,一共只剩六塊四,擺什么窮譜兒?真是少不更事。
剛好彌敦酒店對面,有一家碭山池。碭山是徐州的地名,記得敵偽時期在北平有個花名叫碭山梨的女人,鬧了一件很轟動的風月案子。據(jù)說碭山梨和水蜜桃一樣,一咬一嘟水兒,我想那花名和清末的土娼小白菜的意思一樣吧。到碭山池一看,有三個小姐,不僅有個小白菜,還有個碭山梨,另一位大概是水蜜桃吧!
在北平、上海都洗過澡,上至老板,下至伙計,搓澡的,修腳的,清一色的全男班兒。有雅座和大池兩種,不過沒什么人在雅座洗盆子,多數(shù)洗大池,分冷、溫、暖、熱四池。熱池多數(shù)是供有腳氣(香港腳)的人燙腳用的,一燙一呲牙,兩燙兩咧嘴,還真有個樂兒。沒想到碭山池只有盆池雅座,一人一屋不說,還一屋一女,多了個女招待。我想她領(lǐng)我進房也就算了,“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沒想到她要跟我一塊兒“修行”,替我放好水,又替我寬衣解帶。我還真有點難為情,我說我吃自助餐吧,她還非要請我吃大菜。萬沒想到來香港的第一天,就在女人面前加入了天體會,徹頭徹尾地把自己的秘密全部來個大公開,赤裸裸地寫起坦白書來。
她見我手足無措,不應該發(fā)脾氣的地方發(fā)起脾氣來,撲通一聲把我推到盆里,然后拿起了兩瓶滴露:“怕唔怕?”
我以為要不要,連忙擺手,她以為“唔怕”,把瓶塞一拔,嗵嗵嗵……統(tǒng)統(tǒng)倒在盆里。等洗完了澡一算賬,我的媽,倆人差點兒沒破產(chǎn),港幣六元整,還好沒有“馬殺雞”。
如果兩人“馬殺雞”一番,那就不用殺雞了,先把我們殺了吧!一問那兩瓶“怕唔怕”,每瓶五毫,四瓶兩塊。
唉,本來要洗洗晦氣的,誰知反倒弄了一身晦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