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夜 黑鳥的翅膀遮住了日頭，天暗下去了，村莊模糊 一片， 小河只聽其聲不見其形，地壟看不清了，地溝也看不 清了。
     父親卸下犁，興猶未盡，他拍拍牛的大腦袋，牽 它上 了芳草萋萋的嶺上。
     牛埋頭勤奮地吃草， 囫圇吞了下去。
     父親困了，上下 眼皮打架，夢鄉(xiāng)在呼 喚他，但他不敢睡著。
     父親掏出紙煙， 點(diǎn)著一次性打火機(jī)， 火光照著他滿臉滄桑， 牛抬起頭，久別重逢似 地望著他，直到火光暗去。
     煙火明明滅滅，像一只伏住不動的螢火蟲。引領(lǐng) 無數(shù) 只螢火蟲或從山埡，或從天的盡頭，一只螢火蟲接著 是兩 只、三只、一百只、一千只……提著小燈，起起伏伏 地趕來， 漫山遍野地趕來，像是去趕超市。
     父親胸中涌動著一股激情，他想做詩，咳了口嗓 子， 沒誦出來。
     他望著家的方向，村頭那盞油燈將回家的路照亮 。
     夸牛 稻田旁邊是農(nóng)舍。農(nóng)舍旁邊是石磨。石磨旁邊是 一頭忙 里偷閑的耕牛。
     漢子修理木犁。牧童趴在石磨上寫字做作業(yè)，他 心不在 焉，不時(shí)與牛嬉鬧一番。
     有路過的客人討碗水喝，陌生的客人摘下草帽當(dāng) 扇子， 一眼瞄住了牛，贊不絕口，他拍打著牛的腦門、背部 、尾 巴……拍一次夸一句，夸一句拍一次，手都拍紅了。
     漢子心花怒放，忙不迭地添水遞煙，他如數(shù)家珍 ，道出 一個(gè)個(gè)吃苦耐勞的故事。他說牛是他的長子，又聽話 又能干。
     牛真的聽得懂他們的對話，昂揚(yáng)著頭，沖著大片 豐收在 望的農(nóng)田長喚。
     水喝飽了，煙抽足了，趕路人道過謝又踏上行程 。
     牧童的臉上掛滿陰云，他撿起地上的煙蒂，包在 彈弓里， 瞄準(zhǔn)那頭驕傲的大公�！�… 借牛 開口借牛的，可是血滴滴的親。
     如果不是農(nóng)事苦苦相逼，怎開這個(gè)口。
     愿意借牛的，可是熱辣辣的情。
     如果不是親情所困，怎點(diǎn)這個(gè)頭。
     天麻麻亮，父親親手給牛喂草飲水，梳洗著它的 毛發(fā)， 撿去皮毛上的雞糞或草屑，不時(shí)拍拍牛的腦門，一遍 又一遍 叮囑著什么，像說給牛聽，又像是自言自語。牛聽瞳 了，連 連晃動著腦袋。
     一張陌生而又憨態(tài)可親的面孔出現(xiàn)在家門口，又 是遞煙 又是作揖，極盡謙恭。父親全部收下，再三夸飾牛的 個(gè)性， 講述注意事項(xiàng)。
     雞犬之聲相闖，一沖之隔。
     一走進(jìn)鄰村的田埂，牛得意地踏出了碎步，暖風(fēng) 與河水 為它伴奏。
     牛走親戚了，從小到大從未走出過村界。
     村莊近了，村口張望著幾雙期待的眼睛。
     家鄉(xiāng)遠(yuǎn)了，村口同樣忽閃著幾束牽掛的目光。
     牛鉆進(jìn)桃林 一陣細(xì)無聲的酥雨之后，三月的桃花說開就開了 ，站 在枝頭，風(fēng)情萬種，顫個(gè)不停。
     全村少男少女的心也顫了。
     牧牛的少男撒手牛繩，放任 自流。一頭牛知趣地鉆進(jìn) 桃林。
     少男隨后尋進(jìn)了 桃林。
     幾聲犬吠，鏟 秧草的少女，扔下 小鏟，緊走幾步， 貓進(jìn)了桃林。
     一串串笑聲從桃 林中傳出來，所有的 桃花都在笑。
     整個(gè)山村都在笑。
     整個(gè)春天都在笑。
     不知過了多久，牛從桃林出來，滿身沾有粉色的 桃花。
    花兒仍是那么水靈，像是剛落到它身上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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