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整個80年代大學生都是天之驕子,是寶貝,這寶貝就像一個美麗的青花瓷器,這瓷器是那么光彩照人,又是那么脆弱,就在80年代即將過去的1989年,一夜之間這瓷器一不留神被打碎了,碎的是那樣徹底,無法修復,我們都成了碎片。
2、我們見證了80年代的過去,迎接了90年代的到來。沒想到80年代和90年代是那樣不同,涇渭分明。
3、所有對往事的回憶都是為了證明現(xiàn)在的存在以及我在對方心中的位置。
4、時間讓恩恩怨怨都醞釀成了“親情”。
5、無錢的同學在同學會上反而很囂張,有種流氓無產者的氣象。
6、人有了壓力身上便顯現(xiàn)出了勃勃事業(yè)心。
7、所謂信仰不就是為了給內心尋找一塊地方嗎,用什么儀式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儀式適合自己,能使內心得到安寧和平靜。
8、想找到青春的痕跡,卻看到的都是老年的影子。
《桃李》《桃花》《桃夭》是張者的“大學三部曲”。 “大學三部曲”是張者的代表作。**本《桃李》2002年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該書因為首次寫商業(yè)化對大學校園的沖擊,引起了廣泛關注。楊絳先生看了之后說,從《圍城》到《桃李》,文化人群體隨著時代的變遷發(fā)生的精神上的變化,令人驚奇。也因為這本書,張者被譽為“**潛質的青年作家”。2007年,他出版了第二部《桃花》。2015年,他又出版了《桃夭》,講述法理與詩情的摩擦,俗念與心靈的磕碰,當代知識分子的掙扎與突圍。
張者,本名張波,男,曾就讀于西南師范大學中文系,北京大學法律系,獲法律學碩士學位,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重慶市作協(xié)副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桃李》、《桃花》、《零炮樓》、《老風口》,中篇小說集《或者張者》、《朝著鮮花去》,散文集《文化自白書》等。曾獲多種文學獎。
《桃夭》:
喻言當年可沒少混進女生宿舍;爝M女生宿舍其實很簡單,就是交叉掩護,一個和樓長說話,遮擋視線,一個偷偷溜進去,往往是鄧冰掩護,喻言上樓。按理說喻言找藍翎和鄧冰沒有任何關系,可喻言表示援手鄧冰和賴武競爭張媛媛,這樣兩個人成了同盟。喻言的女朋友藍翎和張媛媛住上下鋪,這無疑是鄧冰的希望。為此,在整個冬季和春季,鄧冰樂此不疲地幫喻言混進女生宿舍,這事一直到了夏季的某一天嘎然而止,喻言從此再也不敢上女生宿舍了。
那天,天氣已經很熱,喻言在鄧冰的掩護下照例去找藍翎,上了女生宿舍樓,來到走廊上。喻言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在長長的宿舍走廊上,地上鋪滿了涼席,許多女生或躺,或立,或蹲,或坐,有看書的,有說笑,有聊天的,有掛著耳機聽音樂的,有壓腿的,有擴胸的,還有雙腿貼墻練倒立的……關鍵是這些女生無一例外都穿得極少,穿三點式就算多的了,有的只穿短褲,袒胸露乳,有的連短褲都沒穿,裸體在走廊和水房之間穿行,像神話故事中的山鬼……女生的胳膊和大腿讓喻言頭昏目眩,雙乳讓喻言鼻子噴血,太白的臀部讓喻言窒息。喻言見狀有些發(fā)愣,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一個練倒立的女孩看見,女生一聲驚叫,從墻上翻將下來。
喻言還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一臉驚恐狀。女生已經亂成一團,大驚失色的女生齊聲尖叫。飲料瓶、易拉罐、書本、文件夾、衣架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橫空飛來,劈頭蓋臉,期間還伴隨著吆喝,色狼、打色狼呀……
喻言抱頭鼠竄,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竄下樓去,其倉皇程度猶如喪家之犬。其實,當時藍翎和張媛媛都認出了是喻言,張媛媛拍著胸口笑得前仰后跌,藍翎拿手掩著嘴,表情不安,卻不敢吭聲。有女生問張媛媛是不是認識,找誰的?張媛媛笑著搖頭,說不認識,不認識。這樣,藍翎才輕輕吁了口氣。
從此,喻言再不敢混進女生宿舍了,就是樓長不攔喻言也不上了。鄧冰曾問喻言,怎么不上女生宿舍了,我掩護你。喻言說,女生宿舍夏天去不得,要挨打。喻言把自己的遭遇告訴鄧冰,鄧冰笑了半天,笑過了還笑。
30年過去了,喻言又要混進女生宿舍,兩人把自行車鎖上,往那院子里走。喻言說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誰占了俺家藍翎的窩。鄧冰笑喻言不要臉,那藍翎都30年沒有見面了,喻言還自稱是“俺家的”,還不知道是誰家的老婆呢。喻言讓鄧冰閉嘴,不要破壞這尋覓的感覺。鄧冰陪著喻言來到了宿舍門口,有些膽怯了,說你真上去呀,你真敢上女生宿舍了嗎?喻言抬頭望望天,說今天天氣預報說是多云轉陰有小雨,氣候條件還是允許的,F(xiàn)在是仲秋,氣溫低,要是氣溫高了就不敢了。鄧冰說,還是別冒險,不值得呀,過去混進女生宿舍是為了看女朋友,現(xiàn)在是為了看女朋友睡過的床,冒險的價值是不同的。
喻言說你肯定懶得看誰占了你前妻張媛媛的窩。鄧冰說哪怕是被狗占了呢,管我屁事。
喻言不由搖頭嘆氣,認為鄧冰還沒有化開呀。鄧冰說愛一個人不會輕易忘記,恨一個人更不會輕易忘記。鄧冰無奈地望望喻言說,一個床有啥看的,真有病。
喻言很順利地混進了宿舍,樓門口根本沒見樓長的影子。再說,喻言和鄧冰在樓道里還見有男生大搖大擺地上樓呢。喻言拉著鄧冰一起上樓了,喻言說30年了,難道這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的規(guī)矩也改了。鄧冰說,改了好,現(xiàn)在就是要改革開放嘛,不要把女生看得這樣死,關起來,到時候嫁不出去。兩個人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藍翎和張媛媛曾經住過的宿舍,喻言輕輕地敲了下門,一個男生開門望著喻言問你找誰?喻言和鄧冰交換了一下眼色,心想這男生在女生宿舍,肯定是來找女朋友的。喻言用一種曖昧的目光望著男生,想在男生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當那男生再一次問你找誰時,喻言一時語塞了。
找誰呢?喻言無法回答對方,總不能說是找床吧。男生見喻言不回答自己倒也大方了,主動敞開了宿舍門,把喻言和鄧冰往宿舍里讓。喻言見宿舍里沒有人,只有一個女生坐在床角處,正一邊整理著自己的亂發(fā),一邊打量著喻言和鄧冰。喻言打招呼:同學,你好!
女生回答:大叔,你好!
女生叫喻言大叔,讓喻言愣了一下,心中不悅也不好說,只有獨自煩惱。
男生說你要找的人可能不在,都踢球去了。
喻言沒太在意男生說什么,進了宿舍便被一股臭襪子味拿住了,熏人。喻言心想這女生宿舍也太……四處打量了一下,覺得不對頭,這分明是男生宿舍嘛,整個宿舍沒有一點女生的溫馨和粉紅。
那男生回答,這確實是男生宿舍,從我入校到現(xiàn)在都三年了,一直是男生宿舍。喻言不悅,說才三年呀,在30年前這都是女生宿舍了。男生笑笑,說30年前呀,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喻言望望女友曾經住過的床,迫近了,發(fā)現(xiàn)那床上靠墻邊碼了半墻書,能躺人的地方堆著被子和換洗后沒洗的衣服。喻言不甘心,閉著眼睛湊上去,深深地吸了口氣,昔日女友的如嵐氣息已經蕩然無存,一股粗壯的濁氣撲鼻而來,嗆得喻言喘不過氣來。喻言轉過身來,疾步而出。
喻言和鄧冰走出曾經的女生宿舍,來到院內,見那昔日的臘梅不見了,芭蕉樹也沒了蹤影,代替的是幾棵新栽的銀杏。喻言嘆了口氣說完了,完了,把好端端的清雅之地糟蹋了,怎么能把女生宿舍改成男生宿舍呢。這是哪個王八蛋改的,一點環(huán)保意識都沒有,簡直就是破壞了人文環(huán)境。
鄧冰不明白喻言哪來的火,女生宿舍咋就不能改男生宿舍呢。女生住了男生就不能?好像沒有什么科學道理吧。喻言說,在這點上還真要學學人家北大,北大的燕園內有好多院子,那些院子有的就是原來燕京大學的女生宿舍,當年,冰心就住過。人家都沒把女生宿舍改為男生宿舍。都成了文、史、哲各系的辦公室,中文系就在五院,這多好。咱們學校怎么能讓一群臭小子把好好的靜雅之地污染了呢。更有甚者,校方居然把男生宿舍改成了女生宿舍,這一改,就相當于把一些如花似玉的女生都趕進豬圈里住了。
鄧冰覺得喻言不可理喻,都成花癡了,有賈寶玉的情懷。騎車離開后,喻言還在喋喋不休,憤憤不平。說,保存名人故居是有道理的,懷念往往是從故居開始的。鄧冰說女生中有名人嗎?也許藍翎對你來說是名人,可是她的故居有保存價值嗎?鄧冰認為喻言念的不僅僅是前女友,念的是自己過去的青春歲月。鄧冰還說,你這樣念她,她又不知道,要是我,就去找她,不就是在云南嘛,既便是在國外又如何。
喻言說你這就俗了,念是念,找就不必了。
鄧冰說你這樣念念不忘有什么結果?
喻言道: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鄧冰嘆著氣,說你也忒俗氣了,這種自我安慰都用爛了。
《桃李》:
現(xiàn)在看來,在八十年代我們老板成為文學青年是十分正常的事,加之他又是中文系的,正處在文學的中心位置,在文學的風頭浪尖上,年輕氣盛的他不出風頭才怪呢。老板不但是一位文學青年和校園詩人,而且還是詩社的負責人。更重要的是老板還是一位文藝骨干,是大學演出隊的成員。老板的拿手好戲是吹簫。每當節(jié)日來臨學校需要演出時,老板的“簫配詩”和“詩配簫”是兩個保留節(jié)目。這兩個節(jié)目的主次老板分得十分清楚,絕不混淆。簫配詩是以簫為主,而詩朗誦是為了伴簫。那往往是某一首古詩詞,是為了深化簫聲之主題,說穿了是為了點題用的。比方:如果邵景文要吹那首叫《寒山寺》的古曲,當洞簫聲聲、如泣如訴之時,便有一位叫曲霞的女生從幕后出來,朗誦那首叫《楓橋夜泊》的唐詩: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這時簫聲嗚咽,深沉悠遠,幽寂的氣氛渲染使全場寂靜無聲。人們眼前出現(xiàn)了水鄉(xiāng)多彩的景物和秋夜簫瑟的景象,一幅秋夜、孤舟、游子愁的多層次畫面。這時后臺會有同學敲一下鐘,讓鐘聲為簫音點綴?上,那鐘聲太清脆了,有些突兀。過分清脆、晴朗、歡快、明亮。這多少有些影響同學們的欣賞氛圍。不過沒關系,那時是八十年代,沒有人敢去消解古典的詩意。雖然大家覺得那個,也不敢噴出笑聲。
接著便是詩配簫了。詩配簫是以詩為主,簫為詩伴奏,簫為詩烘托氣氛。朗誦的詩是邵景文的作品,那首詩叫《麥田》。而朗誦者還是那位曲霞。幕布拉開,藍色的光芒灑滿舞臺,那位叫曲霞的報幕員會用很舒緩的聲調報幕:
“詩朗誦,作品:《麥田》,作者:邵景文,朗誦者:曲霞,簫伴奏:邵景文!
全場鴉雀無聲。這時的舞臺上空無一人,只有藍色光靜靜地等待著。簫聲起了,從后臺傳來。邵景文穿長衫,方口布鞋,緩步入場,邊走邊吹。當邵景文步入那藍色聚光燈之下時,全場掌聲雷動。邵景文坐在那藍色光環(huán)中心,像五十年代一位憂國憂民的“憤青”。那簫吹得嗚嗚咽咽像風吹過麥田。這時曲霞白衣飄飄地上場,她飄到邵景文身邊,立于邵景文之后,一雙柔手輕輕搭在邵景文的肩部,開始朗誦《麥田》:是神為冬天刻意的綠化
是天地贈予勞動者的草坪
從腳下鋪向天涯
一望無際,一望無邊
只有陽光敢在麥田里散步
只有農人有資格在那里午休
有兩只鳥兒誤入麥田
一只銜起往年的麥粒
另一只卻矢口否認曲霞那聲情并茂的樣子,同學們在臺下一看就明白了,這兩個肯定有一腿。曲霞是經濟學院的,她雖然學的是經濟卻也是一位文學青年,關鍵是曲霞還是一位漂亮的文學青年,一位女詩人。她是我們老板邵景文的第一個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