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描寫清朝入關后**代皇帝順治政治生涯與愛情生活的長篇歷史小說。小說出版后曾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
明清易代之際,社會動蕩,矛盾交織,自幼受到漢文化薰陶的順治崇儒教,重文士,習漢俗,力倡“滿漢一體”,摒棄“勤兵默武”,停圈地,整吏治,罷三餉,寬逃人法,與民休養(yǎng)生息,但朝廷內(nèi)外,阻力重重,滿族親貴,策劃于密室,爭斗于朝堂,順治的改革舉步維艱,風云迭起。
龍庭上威嚴萬分的順治,卻是一個多情善感的皇帝。他不顧母后及朝臣的反對,執(zhí)意鐘情于已成為弟媳的烏云珠。兩心相許,互為知己,癡心相愛,感天動地。愛與恨,生與死,權(quán)力爭奪,刀光劍影,迭相交織。*后愛子被害,董鄂妃逝去,順治萬念俱灰,一心遁入空門,但不幸染上天花,英年早逝。
著名歷史小說作家凌力女士以史為翼,馳騁于文學的天空。宏大的歷史背景與傳統(tǒng)敘事藝術相交融,跌宕起伏,千曲百回。語言洗練典雅,流暢精美。評論家曾贊曰:一部不可多得的深沉凝重、大器磅礴的歷史小說佳作。
茅盾文學獎獲得者、著名作家、清史專家凌力教授代表作《少年天子》。小說結(jié)構(gòu)嚴謹,情節(jié)曲折,風格凝重,語言流暢精美,熔鑄多種技法。作者深厚的藝術功力,使小說呈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魅力。本書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被譯為英、法等多種文字。
凌力,1942年2月出生于延安,1965年畢業(yè)于西安軍事電信工程學院。教授、研究員。1978年至2002年在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工作,現(xiàn)任北京作協(xié)副主席,中國作協(xié)第六屆全委。主要獲獎作品:長篇歷史小說《少年天子》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暮鼓晨鐘》獲1995年國家圖書獎提名獎,《夢斷關河》獲首屆老舍文學獎和首屆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
引子
一
從山海關到京師,正東西走向。其間五百余里,平野廣袤,峰巒起伏,灤河、白河、青龍河在川原上滾滾流淌,雄偉的古長城在燕山山脈間蜿蜒,永平府就在這山川接界的地方。
都說永平府的風水對王者不利。二十二年前,大清朝廷還在關外,同太宗皇帝共執(zhí)國政的二大貝勒阿敏,就因為棄守永平問了死罪。到了大兵入關,定都燕京,八旗親貴在京師四周跑馬圈地時,攝政睿親王多爾袞又看中永平,禁止他人圈占。不久,皇上親政,追論多爾袞謀逆大罪,削爵削謚,籍沒家產(chǎn)人口,“欲駐軍永平以篡大位”,便是主要罪狀之一。
有些親貴卻不在乎前車之鑒,多爾袞一垮臺,便紛紛來永平府設立王莊、田莊。這兩年山川秀美的所在,不時出現(xiàn)樓閣亭臺點綴的花園、歇山頂?shù)母叽筇梦、卷棚式的青磚住房,一派華美富麗,鄉(xiāng)下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在老百姓眼里,永平府何止風水不好,它簡直是個大劫大難之地。就說那次二大貝勒阿敏棄守永平,臨行時一次屠城,將歸降的明朝官員和所有百姓,不管男女老少,殺了個一干二凈。后來,這里又成為明軍、清軍、李自成軍反復爭奪的戰(zhàn)場,走馬燈似的殺過來殺過去,終于無人可殺,只余下遍地瓦礫,滿目榛荒。
偏偏小民眷戀故土祖墳,一俟戰(zhàn)事南移,便絡繹回到殘破家園。趁著朝廷蠲免三餉、輕徭薄賦,也仗著永平府圈地較少,居然人口漸增、耕地漸復,近年才又成為**較為繁盛的大府。
到了順治十年,除去南明永歷據(jù)有西南一隅,鄭成功還在東南海上抗爭,十分天下,八分已歸大清。對于遠處北方的永平,戰(zhàn)亂已成為過去。農(nóng)事方畢,秋霜初降,逢著此地*有名氣的東岳廟會,三村五莊的進香賽神隊伍,便從四面八方擁向東岳廟的所在地——虹橋鎮(zhèn)。
虹橋鎮(zhèn)的東岳廟前和通向四鄉(xiāng)的大路口,早已布棚林立,攤販如云了;饎萃⒌臓t邊,熱氣騰騰,銅勺敲著鍋邊當當響,賣的是油炸果子、油豆腐、豆?jié){、豆腐腦、雜碎湯;提籃挎筐的小販聲聲吆喝,叫賣著醬雞、鹵蛋、夾肉火燒、點紅饅頭;茶棚、酒棚隨處可見;落花生、炒栗子、金黃柿子、山里紅,更擺得一堆一堆的。小地攤*多,在兜售用麥草、箔紙編制的各種玩具院身上寫著“富貴有余”字樣的紅魚;手捧大元寶笑嘻嘻的“招財童子”;盛滿銀錠、金光閃閃的“聚寶盆”;象征福氣的紅絨蝙蝠,等等。攤販的主顧主要倒不是賽神隊伍,而是這些來自方圓百里內(nèi)的游人看客。這里既有身著直領衫、交領衫、氈帽布鞋,被滿洲人稱為“蠻子”的漢人,又有長袍短褂、皮帽皮靴,被漢人叫作“韃子”的滿洲人、蒙古人;既有纏腰帶、背褡褳、一臉風霜的莊戶人,又有長衫翩翩、滿面書卷氣的文人。不管是哪種人,都將在這紛紛攘攘的廟會上吃飽喝足看夠,然后買點小玩藝帶回家:買個“聚寶盆”,叫作“求財如意”;買只絨蝙蝠,叫作“戴福還家”。只這吉兆,就夠叫人舒心快意的了。這就難怪太陽才上一竿,鎮(zhèn)上已經(jīng)萬頭攢動,一片嘈雜了。
“來了!”“來了!”鎮(zhèn)北歡聲四起,人們紛紛擁向路口,直鋪出去半里路之遙。他們讓出主道,翹首北望?刹皇牵蓚村的賽神隊伍已在鎮(zhèn)外一里處的岔路口會合,仿佛地面突然生出了一片五顏六色的小樹林!鑼鼓喧天動地,越敲越近,蓋過了一切聲響,把虹橋鎮(zhèn)那年節(jié)般的氣氛,撩撥得更加紅火。
一張長二丈、寬三尺的紅色長幡,由一群吹鼓手簇擁著,首先進鎮(zhèn)了!長幡白邊白字,寫著“莊戶屯進香賽神會”。隨后的十面神幡同樣高大,色分黃、橙、紅、綠、黑、白、藍、紫、翠、粉,一張張非常精致漂亮:有的頂著生動的蓮朵,有的懸著鮮艷的流蘇,有的垂著長長的飄帶,彩線滿繡的流云海水、花草鳥獸,圍繞著一行行或白或黑的斗大漢字:
“敕封北極懸天真武大帝”;
“敕封天仙圣母碧霞洪德元君”;
“敕封忠義仁勇伏魔關圣大帝”;
“敕封五湖四海行雨龍王”;
“敕封山神土地財神三圣之神”;
“敕封青山水草馬王元神”;
“敕封山川地庫煤窯之神”;
…… ……
每面神幡前都有數(shù)人抬著一尊神像。神幡神像之后,便是莊戶屯拿手的過會:五虎棍、秧歌、十不閑。色彩繽紛的隊伍載歌載舞,變換行列,煞是好看。路兩旁人群涌動,喝彩叫好不絕。*熱烈的一聲滿彩,拋給了手持頭幡的那位壯漢。二丈長的幡旗,碗口粗的撐竿,加起來重量不下百斤,他竟把竿底頂上肩頭、前額和肚皮,高高的幡旗搖擺著看看要倒,驚得人們尖聲怪叫,他卻快移腳步,輕扭身軀,剎那間恢復了平衡。
“北地民俗果然粗獷,也就難免粗俗!”人群中一個身著紫紅漳絨披風的文士對同伴大聲說,力圖壓過震耳欲聾的鑼鼓響。他的同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猛然間,一派簫笙管笛,歌吹盈耳,又一隊賽神行列進鎮(zhèn)了,長長的黑色頭幡上,一行白色大字格外醒目:“馬蘭村進香賽神會”。
猶如海面刮過一陣烈風,人群中頓時卷起一重興奮的大潮。瘋魔了似的觀眾,你推我擁,拼命朝前擠,后邊有人合掌念佛,前排又跪倒幾位老婦人頻頻叩頭。原來,頭幡之后,那繡滿綠竹、白底紅字、大書著野南無南海觀音菩薩冶的神幡,冉冉而至,幡下的觀世音卻是活生生的真人所扮院云髻高聳,頂著雪白的佛巾,兩綹青絲輕飄飄地垂向胸前,長眉入鬢,杏眼半垂,朱唇微努,粉腮嬌艷,眉間一點佛痣鮮血似的紅,一手托凈瓶,一手持柳枝,一動不動,活脫脫是野凈瓶觀音像冶的再現(xiàn)。難怪喝彩聲如潮,壓過了鑼鼓吹打曰難怪有人隨著這面神幡一步一揖、三步一叩首地同往東岳廟祈福。
“好一個南海水月觀音!”著紫紅披風的文士眉飛色舞,鼓掌大喊。他的同伴卻拈著胡須看呆了,半天才喃喃地說:“寶相莊嚴,寶相莊嚴!真如青蓮化出,獅馴象伏,令人塵心頓洗!……值得訪他一訪!”
著紫紅披風的文士哈哈一笑:“我料他不過三流歌童,笑翁其有意乎?”
“什么話!你初次北上,還不知道,如今京師歌場浪蕩妖淫,不堪入目至極。此童姿秀神朗,眉目軒爽,若能有所成就,堪掃梨園頹風也未可知……”
兩人談論間,神幡神像、高蹺、旱船、獅子舞漸次過完,路邊觀眾也在隊尾合圍,簇擁一團,即將進鎮(zhèn)。
忽見一個穿紅襖的小姑娘沖進鎮(zhèn),像條小紅魚似的從人群的縫隙中鉆過,極力向前追趕。她汗水涔涔,面色發(fā)白,瘦瘦的小臉仿佛被驚恐的大眼睛占去了一半,小嘴艱難地翕動著,很引人注目。她終于追上了馬蘭村的進香行列,一把拉住那高大魁梧的跑旱船的“艄翁”,放聲大哭。她嗚嗚咽咽地說了幾句什么,周圍的村民頓時驚呆了。“艄翁”摘下頭頂?shù)钠撇菝,慢慢地在胸前揉成一團;而那位標致出眾的“觀音大士”卻猛跳起來,直眉瞪眼地嚷道:“我不干了!回村!”
“回村!回村!”眾人醒悟過來,一呼百應,人人心急火燎,大吼大叫。于是,幡旗、神像、旱船、高蹺和兩頭雜有金箔絲的鬈毛黑獅子,花花綠綠、高高大大、神神怪怪,擁著又瘦又小的紅襖女孩,掉轉(zhuǎn)頭,一陣風似的沖出了虹橋鎮(zhèn)。
“怎么回事?他們不進香了?”
“八成家里有人得了急病……可也用不著眾人都回去呀?”
“我看是回村救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