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卡夫卡》是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以村上獨特風(fēng)格的兩條平行線展開,一條描寫少年“田村卡夫卡”立志成為世界上最堅韌的人,離開家鄉(xiāng)踏上旅途,在一座舊圖書館遭遇一系列奇異事件,一條描寫一名失憶老人在一樁離奇殺人事件以后走上逃亡之路,在汽車司機星野的幫助下恢復(fù)遙遠的戰(zhàn)爭記憶。書中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復(fù)活表達了憂慮,對日本的文化傳統(tǒng)作出了反思,是作者的重要作品!逗_叺目ǚ蚩ā2003年由我社初版,此次是出版本書的精裝本,譯者林少華教授對譯文作了修訂,糾正了部分誤譯、漏譯。并新寫了譯序,對作品的含義進行了深入的解析。
《海邊的卡夫卡》是村上春樹獲得世界矚目的著名小說,對日本民族的特性和未來走向有著深入的思考。
《海邊的卡夫卡》問世于11年前,這次是譯者林少華教授的修訂本,修改量龐大。
《海邊的卡夫卡》原采用流行裝幀風(fēng)格,因多年暢銷不衰,這次改為經(jīng)典風(fēng)格,封面、裝幀精美典雅,10部村上長篇同時推出,具有收藏價值。
林少華教授曾為本書作序,這次是第二個譯序,闡述本書含義更為深刻。
這部作品于二○○一年春動筆,二○○二年秋在日本刊行。
《海邊的卡夫卡》這部長篇小說的基本構(gòu)思浮現(xiàn)出來的時候,我腦袋里的念頭最先是寫一個以十五歲少年為主人公的故事。至于故事如何發(fā)展則完全心中無數(shù)(我總是在不預(yù)想故事發(fā)展的情況下動筆寫小說),總之就是要把一個少年設(shè)定為主人公。這是之于我這部小說的最根本性的主題。我筆下的主人公迄今大多數(shù)是二十幾歲至三十幾歲的男性,他們住在東京等大城市,從事專業(yè)性工作或者失業(yè),從社會角度看來,決不是評價高的人,或者莫如說是在游離于社會主流之外的地方生活的人們?墒撬麄冏猿梢唤y(tǒng),有不同于他人的個人價值觀。在這個意義上,他們保有一貫性,也能根據(jù)情況讓自己成為強者。以前我所描寫的大體是這樣的生活方式、這樣的價值觀,以及他們在人生旅途中個人經(jīng)歷過的人與事、他們視野中的這個世界的形態(tài)。
但在這部作品中我想寫一個少年的故事。之所以想寫少年,是因為他們還是“可變”的存在,他們的靈魂仍處于綿軟狀態(tài)而未固定于一個方向,他們身上類似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那樣的因素尚未牢固確立。然而他們的身體正以迅猛的速度趨向成熟,他們的精神在無邊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猶豫。我想把如此搖擺、蛻變的靈魂細致入微地描繪在fiction(小說)這一容器之中,藉此展現(xiàn)一個人的精神究竟將在怎樣的故事性中聚斂成形、由怎樣的波濤將其沖往怎樣的地帶。這是我想寫的一點。
當然您一讀即可知曉,主人公田村卡夫卡君不是隨處可見的普通的十五歲少年。他幼年時被母親拋棄,又被父親詛咒,他決心“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他沉浸在深深的孤獨中,默默鍛煉身體,輟學(xué)離家,一個人奔赴陌生的遠方。無論怎么看——在日本也好,或許在中國也好——都很難說是平均線上的十五歲少年形象。盡管如此,我還是認為田村卡夫卡君的許多部分是我、又同時是你。年齡在十五歲,意味著心在希望與絕望之間碰撞,意味著世界在現(xiàn)實性與虛擬性之間游移,意味著身體在跳躍與沉實之間徘徊。我們既接受熱切的祝福,又接受兇狠的詛咒。田村卡夫卡君不過是以極端的形式將我們十五歲時實際體驗和經(jīng)歷過的事情作為故事承攬下來。
田村卡夫卡君以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離開家門,投入到波濤洶涌的成年人世界之中。那里有企圖傷害他的力量。那種力量有的時候就在現(xiàn)實之中,有的時候則來自現(xiàn)實之外。而與此同時,又有許多人愿意拯救或結(jié)果上拯救了他的靈魂。他被沖往世界的盡頭,又以自身力量返回。返回之際他已不再是他,他已進入下一階段。
于是我們領(lǐng)教了世界是何等兇頑(tough),同時又得知世界也可以變得溫存和美好。《海邊的卡夫卡》力圖通過十五歲少年的眼睛來描繪這樣一個世界。恕我重復(fù),田村卡夫卡君是我自身也是您自身。閱讀這個故事的時間里,倘若您也能以這樣的眼睛觀看世界,作為作者將感到無比欣喜。
二○○三年初春
村上春樹(1949- ),日本當代作家。京都府人。早稻田大學(xué)文學(xué)部畢業(yè)。主要著作有《挪威的森林》、《尋羊冒險記》、《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舞!舞!舞!》、《奇鳥行狀錄》、《海邊的拉夫卡》、《天黑以后》等。作品真實反映當代日本都市人群的生活、心理,風(fēng)格洗練,富于想象力,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和深刻的社會批評精神,在世界各地影響廣泛,因其筆下人物與我國改革開放后的都市青年群體有著共通之處,故尤其能夠得到青年閱讀層的喜愛和共鳴。
離家時從父親書房里悄悄帶走的不僅是現(xiàn)金,還有一個舊的金制小打火機(款式和重量正合我意),一把尖頭鋒利的折疊刀。刀是用來剝鹿皮的,往手心里一放沉甸甸的,刀身有十二厘米長,大概是在外國旅行時買的紀念品。另外還拿了桌子抽屜里一個袖珍強光手電筒。太陽鏡也是需要的,深天藍色的,要用來遮掩年齡。
父親珍愛的羅萊克斯手表也打算帶走,猶豫片刻,還是作罷。它的作為機械的精美固然強烈吸引著我,但我不愿意帶價值過高的東西惹人注意。從實用性考慮,我平時用的秒表和帶報時鈴的卡西歐塑料表已足夠了,或者不如說這兩樣好用得多。我轉(zhuǎn)念把羅菜克斯放回書桌抽屜。
此外拿了小時候姐姐和我的合影。相片同樣藏在書桌抽屜深處。我和姐姐坐在哪里的海岸上,兩個人開心地笑著。姐姐往旁邊看,臉有一半陰影,以致看上去笑臉從正中間切開了,就像在課本照片上見到的希臘劇面具一樣含有雙重意味。光與影。希望和絕望。歡笑與哀傷。信賴和孤獨。我則毫不羞澀地直盯盯對著鏡頭。海岸上除了我倆別無人影。我和姐姐都身穿游泳衣。姐姐穿的是紅花連衣裙式,我穿一條松松垮垮不成樣子的藍色短褲。我手里拿著什么,似乎是根塑料棍。已成白沫的浪花沖刷著腳前的沙灘。
是誰在哪里什么時候照的這張照片呢?我為什么做出那般開心的表情呢?父親為什么只把這張相片留在手頭呢?一切都是謎。我大約三歲,姐姐可能九歲。我和姐姐果真那么要好不成?記憶中我根本不曾同家人去看過大海。全然沒有去過哪里的記憶。總之作為我不愿意這相片留在父親手里。我將相片塞進錢夾。沒有母親的相片,父親好像把母親的相片燒得一張不剩了。
想了想,我決定帶走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沒了,父親有可能同電話公司聯(lián)系取消合同,那一來就毫無用處了,但我還是把它放進背囊。充電用的變壓器也放了進去。反正東西輕,知道沒用處時扔掉即可。
背囊里我決定裝無論如何也少不得的東西。衣服最不好挑選。內(nèi)衣要幾套吧?毛衣要幾件吧?襯衫呢長褲呢手套圍巾短褲大衣呢?考慮起來多得很。不過有一點是明明白白的——我可不想扛著大行李以一副十足出走少年的形象在陌生的地方游來逛去,那樣很快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或者轉(zhuǎn)眼之間就被警察領(lǐng)走,遣送回家,或者同當?shù)氐牡仄o賴同流合污。
不去寒冷地方即可。我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這很容易,找暖和地方就是。這樣就用不著什么大衣了。手套也不用。不考慮防寒,必需衣物足可減去一半。我挑選容易洗容易干又不占地方的薄衣服,疊成一小團塞入背囊。除了衣服,還裝了這樣幾件東西:可以排除空氣小小疊起的四季通用睡袋、簡易洗漱用具、防雨斗篷、筆記本和圓珠筆、能錄音的索尼MD隨身聽、十多張唱片(音樂無論如何缺不得)、備用充電式電池。大致就這么多了。野營用,的炊具大可不必,太重太占地方。吃的東西可以在小超市里買。如此花了很長時間,終于將必需用品一覽表縮短了許多。這個那個寫上去不少,隨即勾掉。又加進不少,又勾掉。
我覺得十五歲生日是最適合離家出走的時間。這以前過早,以后又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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