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絲絨筆記本

星星拉開了抽屜，從一堆花花綠綠的戲票和蠟筆盒下面取出筆記本。一整塊毛茸茸的藍(lán)絲絨繃在硬殼上。收到它的那天，星星就發(fā)現(xiàn)里面寫著一長串看不懂的句子。

“是誰寄來的 ？”媽媽掂著沉甸甸的紙袋，沒有郵戳，沒有落款。爸爸說，早上出門的時候信箱里還空空蕩蕩�！笆墙o我的 ！”星星放下杯子，里面的牛奶吐著泡沫，仿佛也在驚呼。她的名字端端正正寫在紙袋上。

她一把搶過紙袋，抱起筆記本逃回了房間。她可不想讓大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雖然她還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么。相比長長短短的句子，星星更喜歡里面的立體插畫。她在別的書里也見過這種可以立起來的畫：街道落滿了矢車菊和桔梗的花瓣，一輛汽車刷上了藍(lán)漆，一棵大樹折疊著天藍(lán)色的樹葉……

她找到一張空白頁，決定將昨晚的夢境認(rèn)認(rèn)真真地記下來。

空氣里有樹脂和碘的氣味。泥灘上鋪滿了潮汐帶來的貝殼和海星。這些都與他們和外婆告別的那天一樣。

幾周前，也是在這里，所有人并肩站立，任由冷冽的海風(fēng)拍打。媽媽捧著一只木頭做的罐子，對星星說：“外婆就在里面。”星星不知所措。爸爸搖了搖頭，俯身說：“不，小星星，外婆其實去了一顆遙遠(yuǎn)的星星。”

“哪顆星星呢 ？”星星追問道。過去幾年，爸爸帶她去山里觀星，星星已經(jīng)認(rèn)識很多星星了�！袄先诵� 1 ，船底座亮的恒星，還記得嗎 ？我們在地平線上找到過它�！卑职謱⑺龘нM(jìn)了懷里。

昨晚的夢中，星星又回到了這片海。群星鑲滿了絲絨般的天空，就像一顆顆鉆石制作的扣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人向她慢慢走來。

“外婆 ！”星星用力喊了起來，可是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又試了一次，只有海風(fēng)在嗚咽，仿佛正艱難地搬動一塊巨大無邊的帷幔。外婆越來越靠近，星星覺得自己并沒有移動，是外婆迎了上來。她笑容滿面，容光煥發(fā)，和那個躲在厚厚被褥下的人判若兩人，那個時候她的腋下塞著兩塊冰，呼吸是滾燙的。此刻她看起來遠(yuǎn)比去世之前要年輕。

星星終于看清在云朵間還藏著一艘藍(lán)色的飛船。船身小巧，大概只夠裝下外婆一個人。星星希望能朝飛船靠攏，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拄著拐杖，步履沉沉，已經(jīng)很老很老了。

“昨天我夢到外婆啦，她開著飛船從星星上回來找我們，”

飯桌上，星星說起了這個夢，“應(yīng)該就是從老人星來的，那顆

白色的星星。我又見到她啦，但是我好像一下子變老了……”

媽媽照常替她滿上一杯新鮮的奶，笑著對爸爸說：“瞧，

你都對女兒說了些什么�！�

“你說得一點兒也沒錯，”爸爸放下一片涂了藍(lán)莓醬的面

包，用餐巾抹了一下嘴唇，“如果外婆真的從老人星出發(fā)，回

到地球來找你，她還沒怎么變，你就已經(jīng)老了……其實，真

到了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不在了，時間會讓你們永遠(yuǎn)地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