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青年群體中近年來流行一個宇宙的概念,大概是指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相映射、交互,同時
又自成體系的時空范疇,比如歷史悠久的古希臘神話宇宙《西游》《封神》宇宙,時下風靡的
漫威英雄宇宙金庸武俠宇宙,以及走在科技最前沿的元宇宙等等。這么說來,盛唐詩壇乃
至盛唐這樣一個文化時代其實也足以構成一個宇宙,因為它群星璀璨、成就斐然、包容開放、交
互多元,我姑且稱之為盛唐文化宇宙吧。
從宇的空間視野來講,盛唐文化的沃土連綴著宮苑臺閣、都邑市井、田園江湖、關山塞漠;從宙的時間維度來看,盛唐文化的朝暮伴隨著千載難逢的盛世與百年一遇的災變。這浩蕩江天與盛衰驟變中孕育和成長的盛唐文化群星們,更是在漫漫中華文明史上散發(fā)著獨一無二的耀眼光芒。而這其中,李白和杜甫無疑是最光彩奪目的兩顆巨星,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只有走進李白、杜甫的世界,才能真正走近盛唐文化宇宙的中心。
盛唐始于公元 712 年,玄宗從睿宗手中接過皇權,盛唐的青春脈搏開始躍動,這一年杜甫在河南
鞏縣筆架山下降臨人間;公元 762 年,李白在安徽當涂高唱《臨終歌》羽化飛仙,同年玄宗與肅宗也雙雙晏駕,茍延殘喘中的黃金時代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 也就是說,盛唐的五十年,恰好是李白與杜甫同屏于人世間的五十年,這多少有些歷史的偶然,但我們依然可以說,盛唐就是李白和杜甫的時代:他們的運動足跡拼合起來,正好構成一幅幅員遼闊的大唐版圖;他們的朋友圈聯(lián)動起來,正好拉出一個風云際會的明星群組;他們的相冊編輯起來,正是半個世紀家國天下的陰晴云雨;他們的心情連綴起來,又正是一代蕓蕓生命的離合悲歡。凡此種種,無一不濃縮著盛唐文化宇宙的輝煌絢爛。
而細說起來,李白和杜甫的生命重心和人生軌跡也有著各自鮮明的特點,前者走的是一條天階歧途,后者則經(jīng)歷了一場盛世逆旅。
李白的天階有兩個含義或者說兩個歸宿一個通向真的天上,是得道成仙、大化自然;一個則通向人間的天上,是做帝王師、清一四海。而在李白心目中,這卻是殊途同歸,他既舍不得天上,也放不下人間,以至于忽視了這本就是一條歧途。故而,縱然有著極高的理想、極佳的才華、極好的機遇,李白也終因錯過了太多路口,而沒能真正登上天階。
杜甫與盛世則有著解不開的緣分他的出生伴隨著盛世的開啟,他的成長沐浴著盛世的春風,他的中年危機恰逢盛世的崩壞,他的青春回憶滿是對盛世的懷戀。然而,正如短暫盛世之于漫長歷史的稍縱即逝,杜甫的人生也終究不過是一場逆旅,糾結在天命、人事、治亂、盛衰之間,被時光洪流裹挾著匆匆前進,且行且自珍惜。
無論天階歧途還是盛世逆旅,對于當事人而言,都不是完美的、如愿的人生,但所幸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盛唐文化宇宙當中,天地時空中洋溢著的文化的尤其是詩的力量,彌補了一切現(xiàn)實的缺憾,并化兩段失意的人生為詩意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