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泰常八年（423年）十一月六日，一個刮西北風，飄鵝毛雪花的日子，北魏明元帝拓跋嗣靜臥于被龍涎香縈繞著的龍榻之上，雙拳緊攥，目光迷離，苦苦盯著一個地方——那是寢宮里最不顯眼的一扇屏風。屏風彩繪了一群簪花仕女，年輕，活潑，國色天香，她們衣裙飄飄，無風自搖。

拓跋嗣依稀記得那些仕女都被他一一臨幸過。

宮里的畫師依宮制總要給那些臨幸過的仕女發(fā)髻上憑空插一朵睡蓮，圣潔而具有浮夸的大美。后來，仕女們有升格為昭儀的，嬪妃的，世婦的，御女的，當然也有寂寂無名繼續(xù)做著仕女，終老余生。有些仕女，早早被他忘記了，宛如曾經(jīng)用過的一件陶瓷器皿，宛如被他一生之中不斷征服過的柔然、劉宋土地上的臣民；有些，則被他深深鐫刻在心底，不時要招入寢宮，重溫一番魚水之樂，甚至生兒育女。

此刻，在屏風下面，蹲伏著一只漂亮的白狐，狐臉?gòu)汕�，呈現(xiàn)一種噬魂的媚相。拓跋嗣平放于體側(cè)的右臂，緩緩抬起，緊攥的雙拳一指一指松開，食指無力地動了動，有些懶散，也有些故作矯情。突然渾身一栗，手臂重重垂下去，搖了幾搖，然后不動了。

守在龍榻旁的兩個面色蒼白的內(nèi)侍官，失聲叫道，皇上，皇上，皇上駕崩了——

殿外，依舊風雪迷茫。

皇城里的宮娥、內(nèi)侍如同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他們紛亂的腳步與憂戚的面容，把宏闊的宮殿搞得紛亂不堪，這樣的氛圍提醒著那些駐守在宮門前的禁軍，他們至高無上的皇帝永遠不在了，他們身后守衛(wèi)著的這座宮城，是一個沒有帝王的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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