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上的太宰治作品有很多版本,但是為熱愛太宰治的人精心選取篇目、邀請名家翻譯、統(tǒng)一美學裝幀,打磨出來的太宰治系列,我們是用心的。
太宰治名家經典系列是目前市場上首個精心打造的太宰治系列,囊括了太宰治不同創(chuàng)作時期的經典名篇,全面展示了太宰治不同時期的人生軌跡,以及從支離破碎、叛逆反抗,到靈魂安寧穩(wěn)定、充滿深沉愛意,再到脆弱易碎、絕望毀滅的思想浮沉。
值得一提的是,該系列收錄了太宰治小說集《晚年》,《晚年》是市場上較為少見的版本。
我們邀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獲得者文潔若先生全新翻譯太宰治名篇《人間失格》和《小丑之花》,譯文簡潔文雅,毫無晦澀之感。資深譯者陳德文老師譯介的《斜陽》,更是經過了時間考驗的經典譯本,備受讀者好評。文老與陳老的匠心打磨,賦予了本系列譯本名家氣質。
崔曉晉老師潛心設計,外封鮮明熱烈,內封冷靜深沉,整體裝幀始終裹挾物哀與孤寂美學,為不同時期太宰治思想提供某種外化的可能。
6月19日是太宰的誕辰也是其忌日,我們在這一時期出版太宰治名家經典系列,是想送給在脆弱絕望邊緣掙扎的每一個你,因為我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小丑之花》被認為是《人間失格》前傳,如果說《人間失格》是地獄的詠嘆調,那么《小丑之花》就是地獄的序曲。
他說自己是一片即將凋落的花瓣,哪怕是一絲微風也會令他顫抖不已。假如你肯了解他們經常緊挨著絕望,不讓風吹著動輒就受傷害的小丑之花的惆悵,該多么好哇!
太宰治作為一位弱者,其偉大之處在于他把自己的脆弱剝開來,徹頭徹尾地展示在讀者面前。其實脆弱面前,我們都是同類。
經過此處,就到了悲傷之城。
所有的友人都離開我,以悲愁的眼神凝視我。友人啊,跟我談話吧,嘲笑我吧。唉,友人徒然轉過臉去。友人啊,問我吧,我通通告訴你。我用自己的手,把阿園沉入水底。我以惡魔的傲慢巴望,我本人復蘇時,阿園已咽氣。再說下去吧。然而,友人只是以悲愁的眼神凝視著我。
大庭葉藏坐在床上,瞧著海面。由于下雨,海面上煙霧迷離。
從夢中醒過來,我把這幾行重新讀了一遍,它們丑陋惡劣,我恨不得消滅掉。哎呀,且慢,別夸張。首先,大庭葉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不是由于喝酒,而是其他更強烈的東西使我如醉如癡,我就朝這位大庭葉藏鼓掌。這個姓名跟我的主人公恰好吻合。大庭徹底象征著主人公那不同凡響的氣魄?傆X得葉藏蠻新穎而別致,使人感到是從古色古香中噴出來的真正的新穎。并且,大庭葉藏這四個字擺在一起有一種愉快的協(xié)調氣氛。從這個姓名來看,已經是破天荒的了。要正是這位大庭葉藏坐在床上,瞧著煙霧迷離的海面,這不愈發(fā)破天荒了嗎?
拉倒吧!自我嘲笑是卑劣的事兒。那似乎來自挫敗了的自尊心。現在,我為了避免被人挑剔,首先往自個兒身上釘釘子。非得變得更純樸不可。哎呀,要謙虛啊。
大庭葉藏。
被人嘲笑也無可奈何。模仿鵜鶘的鳥。有本事認清的人,就能看透。也許還有更好的姓名,我卻稍微嫌費事。蠻可以索性就用我,然而今年春天,我剛寫了一篇以我為主人公的小說。接連兩次用,挺害羞的。倘若我明天抽冷子咽氣了,興許會出現一個面泛自夸神氣的奇妙漢子得意洋洋地追述說:那個家伙倘若不把我當作主人公,就寫不了小說。其實,只憑這個理由,我也要一意孤行,始終用大庭葉藏這個姓名。不適當嗎?哪兒的話,連你也不過如此啊。
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底,稱作青松園、位于海濱的療養(yǎng)院,由于葉藏入院略微引起了騷動。青松園有三十六位肺結核患者:兩位是重癥患者,還有十一位輕癥患者,另外二十三位是恢復期的患者。葉藏住在東病區(qū),可以說是特等護理病區(qū)。病區(qū)被劃分成六間病房。葉藏這間病房兩邊的房間都是空的。西側的へ號病房里住的是身材與鼻子都蠻高的大學生,東側的い病房和ろ號病房各住著一位女人,三位都是恢復期的患者。前一天晚上,在袂浦有一對男女殉情。是一起跳進去的,男子被駛回的漁船救起來,保住了性命,然而找不到女子。為了找那位女子,村莊里連續(xù)不斷地敲警鐘,消防員們乘上好多艘漁船到海面上去。三位患者心慌意亂地聽他們的吆喝聲。漁船上那紅彤彤的火焰在江之島沿岸徹夜彷徨。大學生也罷,兩位年輕女子也罷,整夜未成寐。黎明時刻,在袂浦的海邊發(fā)現了女人的遺體,短發(fā)晶瑩發(fā)亮,臉白凈而浮腫。
葉藏知道阿園去世的事兒。漁船把他輕輕地搖晃著運回來時,他就已經知道啦。在星空下神志清醒過來,他首先問道:那位女子死了嗎?有一位漁夫答道:沒死,沒死,好別擔心?傆X得這個漁夫的措辭充滿了慈悲情懷。葉藏心神恍惚地想:死了吧。他再度失去知覺,重新醒來時,已經在療養(yǎng)院里了。狹窄的白色墻壁的室內,人擠得滿滿當當的。其中的一位這樣那樣地打聽葉藏的身世,葉藏逐一明確地回答了。天亮以后,葉藏搬進另一間更寬敞的病房里。那是因為葉藏的家人們被告知他出了變故,他們急忙給青松園打了長途電話,談及他的處置問題。葉藏的家鄉(xiāng)離這兒有二百日里。
東病區(qū)的三位患者,對這位新來的患者住在自己旁邊這檔兒事感到難以想象的滿足。他們把今后的住院生活當作樂趣,在天空與大海都完全亮堂了的時候終于入睡啦。
葉藏未能成寐。有時緩慢地晃動著頭。臉上這兒那兒,貼著白紗布。被波浪推推搡搡,東一處、西一處的巖石使他身上受了傷。一位姓真野、二十來歲的護士在護理他。左眼瞼上有略深的傷痕,與另一只眼睛相比,左眼稍微大一些。然而她并不丑,紅艷艷的上嘴唇有點兒翹起來,臉蛋兒是淺黑的。她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眺望陰沉天空下的大海,竭力不瞧葉藏的臉。太可憐啦!不忍心瞧。
將近正午時,兩位警察來探望葉藏。真野離開了座位。
兩位都是穿著西服的紳士:一位的嘴上邊留著胡子,另一位戴著鋼框眼鏡。留胡子的那一位低聲詢問跟阿園的內情。葉藏說明了事實真相。留胡子的把他的話寫在小筆記本上。大致詢問之后,留胡子的好像要把身子壓在床上般地說:女人已經死啦。你是不是打算死來著?
葉藏悶聲不響。
戴著鋼框眼鏡的那位刑事警察厚實的前額隆起兩三道皺紋兒,邊微笑邊拍了拍留胡子那個人的肩膀:算了,算了。怪可憐見兒的,以后再說吧。
留胡子的人直勾勾地緊盯著葉藏,勉勉強強把筆記本放進外衣兜兒。
刑事警察們離去后,真野趕緊回到葉藏的屋子。然而,剛一打開門,只見葉藏正在低聲哭泣。她遂輕輕地關上門,在走廊里站了好久。
下午,下起雨來啦。葉藏的精力已經恢復到能夠獨自上廁所。
朋友飛彈穿著濕漉漉的外套就闖進了病房。葉藏假裝入睡了。
飛彈小聲向真野打聽:不要緊嗎?
啊,已經不要緊了。
實在使我驚訝。
他那肥胖的身材顯得松松垮垮。他脫下那件發(fā)出黏土臭氣的外套,交給真野。
飛彈是無名的雕刻家,跟同樣無名的西洋畫家葉藏是中學時期以來的友人。一個人只要是有純樸的心,年輕時準想把自己身旁的某人樹立成偶像。飛彈也是這樣的。剛一進中學,他就對全班成績秀的同學越看越神往成績秀的是葉藏。上課時,葉藏只要笑了一下,對飛彈而言,就非同小可。當他在操場的沙堆后邊兒瞧見了葉藏那少年老成的孤獨身影時,暗中深深地嘆氣。唉!而頭一次他跟葉藏交談的那一天,何等歡喜啊。飛彈處處都仿效葉藏:抽煙、嘲笑教師,還學會了雙手在腦袋后面交叉起來,在操場上東倒西歪地徘徊著走。他知道了為什么藝術家卓越。葉藏進了美術學校。盡管晚了一年,飛彈還是跟葉藏進了同一所美術學校。葉藏學的是西洋畫,飛彈卻故意選擇了塑像系。他說,這是由于被羅丹的《巴爾扎克像》弄得感激涕零。其實,他是為了在功成名就的那一天,給自己的經歷添上點兒故弄玄虛的成分,才這么胡說八道的。實際上,面對著葉藏的西洋畫,他自慚形穢,認為自己不如葉藏。在那時,他們兩個人,終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葉藏的身體越來越消瘦了。飛彈呢,逐漸肥胖起來。兩個人不僅在這一點上有差距。葉藏強烈地愛上了一種直截了當的哲學,竟瞧不起藝術了。飛彈卻有點兒太歡天喜地啦,總是念叨藝術這個詞兒弄得聽的人反而難為情,經常夢想創(chuàng)作出杰作,對學習卻不認真。畢業(yè)時,兩個人的成績都不好。葉藏幾乎丟棄了畫筆,他說繪畫充其量是宣傳畫而已,這使飛彈垂頭喪氣。一切藝術都是社會經濟機構放的屁,只不過是生產力的一種形式,無論什么樣的杰作,僅只是跟襪子一樣的商品:他含糊其詞說的話,使飛彈如墮五里霧中。飛彈一如既往地喜歡葉藏,對葉藏近日的思想也模模糊糊地感到敬畏。然而,飛彈那巴望創(chuàng)作出杰作的沖動,比什么都強烈,他邊想快啦,快啦,邊只是心神不定地鼓搗著黏土。總之,他們兩個人與其說是藝術家,毋寧說是藝術品。哎呀,正因為這樣,我才能夠如此很容易地敘述。如果寫的是市面上真正的藝術家,諸位還沒看三行就會嘔吐吧。我敢保證會這樣。順便問問,你想不想試著寫這樣的小說?怎么樣?
飛彈也瞧不見葉藏的臉。他盡可能靈巧地悄悄走到葉藏的枕旁,僅是直勾勾地眺望玻璃窗外的雨勢而已。
葉藏睜開眼睛,邊微笑邊打招呼道:
你吃驚了吧?
飛彈嚇得朝葉藏的臉一瞥,立刻朝下看著,回答道:嗯。
是怎么知道的?
飛彈猶豫著。他把右手從褲兜里伸出來,用眼神暗中問真野,能告訴他嗎?真野臉上流露出嚴肅的表情,略微搖了搖頭。
是不是登在報紙上了?
嗯。實際上,是從收音機中收聽到的。
葉藏厭惡飛彈那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他認為蠻可以更融洽一些。葉藏恨這個十年來的朋友,因為一夜之間這個朋友的態(tài)度就完全變了,把葉藏當成外國人了。葉藏再度假裝入睡。
飛彈百無聊賴地用拖鞋啪嗒啪嗒地踹地板,在葉藏的枕邊站了一會兒。
門靜靜地開了,一個穿制服、身材矮小、臉蛋英俊的大學生突然出現啦。飛彈瞧見后,松了一口氣,甚至于想贊嘆。他歪著嘴角把浮現在臉蛋兒上的微笑隱去,故意以從容不迫的步調,向門走去。
是剛到的嗎?
是啊。小菅一邊注意葉藏的動靜,一邊焦急地說。
他叫小菅,是葉藏的親戚,在大學攻讀法律系。盡管比葉藏小三歲,卻是葉藏親密無間的朋友。新型的青年好像不怎么拘泥歲數的問題。由于放寒假,他回故鄉(xiāng)去了,聽說葉藏的事兒后,就乘快車飛奔而來。他們倆到走廊里,站著閑談。
粘了煤屑兒。
飛彈明目張膽地哈哈大笑,指著小菅的鼻子下邊兒。火車的煤煙在那兒薄薄地粘著。
是嗎?小菅連忙從胸前的衣兜里掏出手絹兒,趕緊搓了搓鼻子下邊兒。
怎么樣?是怎么個情況?
大庭嗎?似乎不要緊。
好啊。掉了嗎?
他把鼻子使勁兒伸過去,讓飛彈瞅。
掉啦,掉啦。家里混亂得一塌糊涂了吧?
小菅一邊把手絹兒塞回胸前的衣兜里,一邊回答:嗯。鬧得天翻地覆,仿佛在舉行葬禮。
有人從家鄉(xiāng)來嗎?
哥哥要來。爸爸說:別理他。
這是個重大事件。飛彈用一只手按著低矮的前額,嘟噥道。
小葉真不要緊嗎?
意想不到的是,他并不在乎。那小子向來是這樣的。
小菅心醉神迷般地在嘴角含著微笑,歪著頭:他的情緒究竟怎么樣呢?
不曉得。想見一見大庭嗎?
不見啦。見了也無話可說。而且我害怕。
他們倆低聲笑起來啦。
真野從病房里走出來了。
聽得見?蓜e站在這兒說話了。
啊,過意不去。
飛彈感到非常羞愧,竭盡全力縮小自己那高大的身子。小菅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窺視真野的臉。
您二位吃午飯了嗎?
還沒有。他們倆同時回答。
真野飛紅了臉,撲哧地笑了出來。
三個人一起到飯廳去了。葉藏遂起床。
......
作者簡介:
太宰治(19091948),戶籍原名津島修治,日本無賴派代表作家。青年時期的太宰治,思想支離破碎,精神極不安寧,這期間的作品以作品集《晚年》為首,還有《逆行》《小丑之花》《玩具》《猿島》《創(chuàng)世紀》《二十世紀旗手》和《HUMAN LOST》等,內容多屬于描寫個人生活的私小說范疇。
太宰同石原美知子結婚后,在親友和社會的救援下,不安的靈魂漸趨穩(wěn)定,立志做一名市井的小說家。這個時期的作品,個性鮮明,筆墨多彩,文字細膩,佳作疊出。舉其要者有《富岳百景》《奔跑吧,梅勒斯》《女生徒》《新哈姆萊特》《正義和微笑》《歸去來》《右大臣實朝》《故鄉(xiāng)》和《潘多拉的盒子》等。該系列作品內容多觸及嚴肅的社會問題,但格調明朗而不沉郁,行文輕捷而不浮華,具有很強的可讀性。
戰(zhàn)后三年,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再度引起作家精神的不安定,這是太宰文學走向成熟和個體毀滅的悲壯時期。留下《維庸之妻》《斜陽》《櫻桃》和《人間失格》等作品后,猝然隕落。
在日本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學史上,太宰治以日本民族特有的細膩敏感,表達了對社會以及人生的思考,因此被稱為日本昭和時代不滅的金字塔。
譯者簡介:
文潔若,著名翻譯家,1927年生于北京,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先后翻譯了多部長篇、中篇、短篇小說,共計800余萬字,是中國個人翻譯日文作品字數多的翻譯家。井上靖、川端康成、水上勉、三島由紀夫的作品都是經她翻譯介紹給中國讀者的。2000年8月,文潔若女士榮獲日本外務大臣表彰獎;2002年11月,日本政府授予其勛四等瑞寶章。2012年12月6日,中國翻譯協(xié)會授予其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