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是四川作家劉甚甫創(chuàng)作的一本長篇武俠懸疑小說。故事發(fā)生在四川巴中小城南江縣,由一場稅銀失竊案寫起,牽扯出小城中各色人物的是是非非。整體而言,是比較典型的中國古典韻味的老派故事,兼有通俗小說與嚴肅小說特質。
作者通過南江縣典史舒猴子與縣令王存儒兩人正與邪、求真相與貪享樂的斗爭,揭示了正義何為真相何為等較為嚴肅的主題,慨嘆了清王朝統(tǒng)治下喪失獨立精神的現(xiàn)實,同時細膩描摹了清末川東北小城的生活世界。作者深受中國古典小說浸潤,極善環(huán)境描寫,雪露霜雨、春花秋月,一字一句皆可入詩入畫,并與此間的人物相勾連,創(chuàng)造出富有特色的美學世界。
天氣極好,日光如摔破的柿子,到處洇漫,霜色里便有一層慘烈的清紅,比往日更為肅殺。一場奇異得近乎古怪的剮刑即將開始,劊子手楊本樸將一口燒酒噗一聲噴上刀身。酒在刀刃上游走、散漫、滴落,猶如一聲冷笑。
那是一把還算鋒利的小刀,刀刃濕淋淋一片,像一句難以置信的實話。大盜李二麻子被綁在一棵已近枯死的老柿子樹上,頭上罩著一條黑布袋。前來觀刑的男女老少黑壓壓一片,不免有些熙熙攘攘。監(jiān)刑官是南江知縣王存儒,王存儒坐在一把棗木椅上,兩只手始終藏在衣袖里,似乎他一出手,接受剮刑的將不止李二麻子一人。
那是一件質地上乘的貂皮大氅,太陽照上去,每根毛都一一發(fā)亮,泛著一層厚實的紫光,好像要燃起來。貂皮配七品官帽,似比那件五蟒四爪、外加圖案的官袍更加合適,也更加威嚴。
縣丞蔣皮蛋和典史舒猴子分站兩旁,嘴里哈出一團團可疑的熱氣。
作為劊子手,楊本樸子承父業(yè)已經(jīng)三十余年,死在他刀下的人犯不計其數(shù)。他從不像別的劊子手那樣兇殘,也不往頭上包一條紅色布巾,只把那根已經(jīng)花白的辮子盤在頭頂,行刑三日后,才會將辮子解開,依舊拖在腦后。凡左鄰右舍,只要看見楊本樸的辮子盤上頭頂,不用去縣衙門口看告示,都知道要殺人了。
如果楊本樸不以劊子手的身份出現(xiàn)在刑場上,你一定會覺得這個白白胖胖,總是翹著蘭花指的家伙非常親切可愛。重要的是,楊本樸說話女里女氣,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確實有幾分女人像,于是街人都叫他楊婆娘。
楊婆娘掛名獄卒之內(nèi),但從來不去牢里應差,只負責殺人,雖然殺人無數(shù),但從未執(zhí)行過剮刑,也不曾見過。一般來說,要處決人犯,典史舒猴子會派衙役到水巷子叫楊婆娘去縣衙領命。但昨晚來叫楊婆娘的竟然是師爺林夫子。林夫子是漢中人,中過舉,精于吏治,操一口半生不熟的西南官話。王存儒做南鄭知縣時,林夫子就跟在他身邊做師爺。
林夫子將楊婆娘直接帶到王存儒的官邸,王存儒手里握著個絳紫茶壺,正對著壺嘴吸了一口茶。見楊婆娘一搖一擺來了,便將茶壺摟在懷里,淡淡一笑說,明天殺李二麻子,已經(jīng)核準,用剮刑。
剮刑?楊婆娘一愣,幾乎失態(tài)。作為資深劊子手,楊婆娘當然熟知大清典律,殺人往往脫不了五刑,諸如絞死、斬首、腰斬、剝皮、凌遲之類。剮刑不書于典律,并且界限不明,以楊婆娘的理解,或與剝皮、凌遲有些類似,或者有些混淆。
王存儒似乎知道楊婆娘的疑惑,笑了笑說,先剝皮,再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