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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精選集:乞力馬扎羅的雪
本書收錄了海明威的十六篇短篇佳作。雪山上的豹子,河邊的垂釣人,咖啡廳中的老者……十一個貌似淡薄的故事蘊含了人世間言不盡的滄桑。海明威獨特的“冰山”式文風(fēng)在他的短篇小說中得到了高度的呈現(xiàn)。
關(guān)鍵詞:被辜負的愛情,遺憾的婚姻,人生的意義,創(chuàng)傷與療愈你的生活方式,就是你的才能所在!C魍C魍唐茏骶x,充分代表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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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1899—1961)美國20世紀著名作家,善于運用極其簡練的語言表達極其復(fù)雜的內(nèi)容,其獨特的“冰山理論”對20世紀英美小說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1954年因《老人與!帆@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生性喜歡冒險,經(jīng)歷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有過四次婚姻,于1962年飲彈自盡,結(jié)束了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
乞力馬扎羅的雪
白象似的群山 弗朗西斯 ? 麥康伯短暫的幸福生活 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 印第安人營地 殺手 雨中的貓 橋邊的老人 某件事情的了結(jié) 三天大風(fēng) 醫(yī)生和醫(yī)生的太太 世上的光 大雙心河(一) 大雙心河(二) 一天的等待 在異鄉(xiāng)
乞力馬扎羅的雪
覆蓋著積雪的乞力馬扎羅山高19 710英尺,據(jù)說是非洲境內(nèi)的一座山峰。山的西主峰被馬賽人1稱作“納加奇—納加伊”,意思是“上帝的殿堂”?拷髦鞣宓牡胤接幸痪邇鼋╋L(fēng)干了的雪豹尸體。雪豹在那么高的地方尋找什么,沒有人做出過解釋。 “神奇的是一點都不疼,”他說,“這時候你才知道它發(fā)作了! “真是這樣嗎?” “是。很抱歉,你肯定受不了這股氣味! “別這么說!請快別這么說了! “你瞧瞧,”他說,“到底是我這副樣子還是這股氣味把它們給引過來的?” 男人躺著的那張帆布床放在金合歡樹寬大的樹蔭下,他越過樹蔭,看著前方令人目眩的平原,除了地上蹲著的那三只令人生厭的大鳥外,天空中還有十多只在盤旋,它們掠過天空時,在地面上投下了迅速移動的影子。 “從卡車拋錨的那天起,它們就在這里打轉(zhuǎn)了,”他說,“今天是它們次落下來。剛開始我還仔細留意過它們飛行的姿態(tài),想著有朝一日寫小說時能用上,F(xiàn)在想想真好笑! “你別這么想吧!”她說。 “我只不過是隨便說說,”他說,“說說話我覺得輕松多了,但我不想煩你。” “你知道我不會煩的,”她說,“我只是因為什么都做不了,感到特別不安。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盡量放松一點,等飛機來。” “或者等飛機不來! “請告訴我我能做些什么?隙ㄓ形夷茏龅氖虑!3 “你可以把這條腿割掉,這樣也許會阻止它的蔓延,不過我很懷疑。要不你一槍把我崩了。你現(xiàn)在的槍法很不錯了,還是我教會你射擊的,不是嗎?” “請不要這么說話。我可以給你讀點什么東西聽聽嗎?” “讀什么?” “隨便在書袋里找一本我們沒有讀過的。” “我聽不進去,”他說,“說話容易。我們吵會兒架,時間就過去了。” “我不吵架。我從來就不愿意吵架。不管我們有多緊張,都別再吵了。說不定他們今天會搭另一輛卡車過來。說不定飛機會來! “我不想動了,”男人說,“現(xiàn)在走不走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除了能讓你心里輕松一點。” “這是懦弱的表現(xiàn)! “你就不能讓一個人死得舒服點嗎?干嗎非得罵他?對我說粗話又有什么用?” “你不會死的。” “別說傻話了,我眼看著就要死了,問問那幫狗日的!彼切┡K兮兮的鳥蹲著的地方望過去,它們光4 禿禿的腦袋埋在聳起的羽毛里。第四只鳥飛落下來,它先緊走了幾步,然后搖搖晃晃地朝著蹲在那兒的其他三只鳥慢慢走去。 “每個營地里都有這種鳥,只不過你從來沒有注意到它們。你如果不自暴自棄,就不會死! “這是從哪兒讀到的?你真夠蠢的! “你應(yīng)該考慮一下別人。” “老天爺,”他說,“這可是我的老本行喲! 他隨后安靜地躺了一會兒,他的目光越過熱氣騰騰的平原,落在了灌木叢的邊上。黃色原野上點綴著小白點一樣停留片刻的野羚羊;更遠處,綠色的灌木叢襯托著一群斑馬的白色。這個營地很舒適,背靠山丘,大樹遮陰,不遠處就有上好的水源。清晨時分,一個幾乎干涸了的水塘里撲騰著幾只沙雞。 “你不想讓我念一段?”她問道。她坐在他帆布床邊上的一張帆布椅子上!坝悬c涼風(fēng)了! “不想聽,謝謝! “也許卡車會來! “我根本就不在乎卡車來不來! “我在乎!5 “很多我不在乎的事你都蠻在乎的。” “沒那么多,哈里! “喝一杯怎么樣?” “這對你有害。黑皮書1上說了,什么酒都不能碰。你不能喝酒! “摩洛!”他大聲叫喊道。 “來了,先生。” “拿威士忌蘇打來! “是,先生! “你不該這樣,”她說,“這就是我說的自暴自棄。書上說了酒對你有害。我知道它對你有害! “不對,”他說,“它對我有好處! 這么說一切都完了,他想,看來再也沒有機會去完成它了。就這樣結(jié)束了,在為該不該喝一杯的爭執(zhí)中命喪黃泉。右腿染上壞疽后,他不但不感到疼痛,連恐懼也隨著疼痛一起消失,他現(xiàn)在感覺得到的就是疲乏,還有因為這結(jié)局而引發(fā)的憤怒。對即將來臨的終結(jié),他已經(jīng)失去了好奇。多年來,這件事一直讓他困惑,但現(xiàn)在它卻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真奇怪,疲倦很容易讓你不再去想那些東西了。 他再也沒有機會去寫那些特意積攢下來、想等自己能寫得足夠好了再去寫的東西了。不過,他也不會因為試圖去寫它們而經(jīng)歷挫折了。也許你根本就寫不出什么來,而那才是你遲遲不肯動筆的原因。不過他現(xiàn)在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我真后悔上這兒來。”女人說。她端著酒杯,咬著嘴唇看著他!耙谴诎屠枘憬^不會得這種病。你一直說你喜歡巴黎。我們本來可以待在巴黎,或者去別的地方。去哪兒都行。我說過我會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如果你想打獵,我們可以去匈牙利,那樣也挺舒服的! “你的臭錢!彼f。 “太不公平了,”她說,“我的錢從來也是你的。我丟下了一切,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我后悔我們來了這里! “你說過你喜歡這里! “那是在你出事之前。我現(xiàn)在恨這個地方。我不明白你的腿為什么會這樣。我們到底做了什么,要遭這樣的報應(yīng)?” “要我說的話,先是在腿剛劃破時忘記擦碘酒了,然后是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被感染過,就沒去管它,再后來,當(dāng)傷口惡化,所有抗菌藥都用完了的情況下,用了那種藥性不強的碳化溶液,損壞了毛細血管,導(dǎo)致了壞疽!彼粗,“還有什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們雇一個好一點的機械師,而不是那個半吊子的吉庫尤1司機,他就會去檢查車子的機油,卡車的軸承也就不會燒壞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你不離開你那幫人,離開住在舊韋斯特伯里、薩拉托加和棕櫚灘2的那幫該死的家伙而找上我……” “因為我愛你。你對我太不公平了。我現(xiàn)在愛你。我將永遠愛你。你愛我嗎?” “不愛,”男人說,“我覺得不愛。從來就沒有愛過! “哈里,你在說什么?你昏頭了。”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什么頭好昏! “別喝那個,”她說,“親愛的,你別喝了。我們必須盡的努力。” “你努力吧,”他說,“我累了。” 他腦海里出現(xiàn)了卡拉加奇1的一個火車站,他背著包站在那里,辛普倫東方快車的大燈劃破黑暗的夜空,撤退后他正要離開色雷斯2。那是他積攢下來要寫的故事之一,還有,早餐的時候,看著窗外保加利亞群山上的積雪,南森3的秘書問老人那是不是雪,老人看著外面說,不是,那不是雪,現(xiàn)在離下雪還早著呢。秘書對其他女孩重復(fù)道,不是雪,你們看,那不是雪,她們齊聲說道,那不是雪,是我們弄錯了。但那確實是雪,在他促成的那次難民交換行動中,是他把她們送進了雪地。在那個冬天,她們正是踏著那些積雪走向死亡的。 那一年圣誕節(jié)在高爾塔爾山,也是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雪,他們當(dāng)時住在伐木人的小屋里,那個龐大的方形瓷爐子占去了房間一半的地方,當(dāng)那個在雪地上留下血腳印的逃兵進來時,他們正睡在填滿櫸樹葉的床墊上,他說警察就跟在他的身后。他們給他穿上羊毛襪子,然后去和憲兵們周旋,直到那些足跡被雪覆蓋住了。 圣誕節(jié)的那一天,施倫茨1的雪是那么的耀眼,你從小酒館里往外看時,眼睛都被刺痛了,你看見大家都離開教堂往家走。就在那里,他們扛著沉甸甸的滑雪板,沿著河邊那條被雪橇壓平了的尿黃色的小路,往長著松樹的陡坡上走,也是在那里,他們從馬德倫小屋上面的冰川一路滑下來,雪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樣光滑,像面粉一樣蓬松,他記得那種悄無聲息的滑行,速度之快,讓你覺得自己像一只從高處落下來的鳥。 那次在馬德倫的小屋里,被暴風(fēng)雪困了一周,他們在馬燈冒出的煙霧中玩牌,輸?shù)迷蕉,倫特先生的賭注就下得越大。后他把什么都輸光了,所有的一切,滑雪學(xué)校的資金和整個季節(jié)的收益,外加他自己的錢。他能看見長鼻子倫特拿起牌來叫道:“Sans Voir2.”那時候賭局不斷。不下雪的時候賭,雪下得太大了也賭。他在想這一生他把多少時間花在了賭博上。 但是關(guān)于這些事他一個字都沒有寫,也沒有寫那個寒冷的圣誕節(jié),山的影子倒映在平原上,巴克飛過分界線,去轟炸那些撤離的奧地利軍官乘坐的火車,在他們四處逃竄時用機槍掃射他們。他記得巴克后來走進食堂談起這件事,大家聽得鴉雀無聲,接著有個人說:“你這個狗日的殺人犯! 他們殺死的人和當(dāng)年與他一起滑雪的那些人一樣,都是奧地利人,當(dāng)然,不是同一批人。那年一直和他一起滑雪的漢斯曾屬于“皇家獵人”1。他們在鋸木廠上方的一個小山谷打野兔時,談起了帕蘇比奧戰(zhàn)役和對波蒂卡與阿沙諾內(nèi)發(fā)起的攻勢,他也從未就此寫過一個字。沒有寫蒙特科爾諾,沒有寫希艾苔科蒙姆,也沒有寫阿希艾多。 他在福拉爾貝格和阿爾貝格3究竟待過幾個冬天?四個。他想起了那次去購買禮物,他們剛走進布盧登茨碰到的那個賣狐貍的人,想起了那種上好櫻桃酒特有的櫻桃核味,還想起了在落滿粉狀積雪的山頂上的快速滑行,唱著:“嗨!嚯!羅麗說!”滑過后一段坡道,從那陡峭的山崖筆直地沖下去,轉(zhuǎn)三個彎穿過果園,再飛越那條溝渠,落在小客棧后面那條結(jié)了冰的路上。松開捆綁的帶子,甩掉滑雪板,把它們靠放在小客棧的木頭墻上,燈光從窗戶透出,屋里一片煙霧繚繞、充滿新釀酒香的溫暖中,有人在拉著手風(fēng)琴。 “我們在巴黎的時候住在哪兒?”此刻,在非洲,他問坐在身旁帆布椅子上的女人。 “‘格麗朗’。你知道的。” “我為什么知道?” “我們一直都住在那里的! “不對,沒有一直住那兒! “住那兒,要不就是圣日耳曼區(qū)的‘亨利四世’2。你說過你愛那個地方! “愛是一坨屎!惫镎f,“我就是那只站在屎堆上喔喔叫的公雞! “如果不得不離開,”她說,“你非得毀掉身后的一切?我是說你非得帶走所有的東西?你非得殺了你的馬、你的妻子,燒掉你的馬鞍和盔甲?” “是的,”他說,“你的臭錢是我的盔甲。我的快馬和盔甲! “別這樣。” “好吧。我不這么說了。我不想傷害你。” “現(xiàn)在說這個有點晚了。” “那好,我接著傷害你。這樣更有意思。這是我喜歡做的事情,但現(xiàn)在卻做不了了。” “不,不對。你喜歡做很多事情,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做了!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別再吹牛了,好不好?” 他看著她,發(fā)現(xiàn)她哭了。 “聽著,”他說,“你以為我喜歡這么對待你嗎?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我估計我是想通過摧毀他人來支撐自己。我們剛開始說話的時候我還好好的,并沒有打算開這個頭,可現(xiàn)在我像個傻瓜一樣蠢,而且在盡我所能地折磨你。親愛的,別在意我剛才說的話。我愛你,真的。你知道我愛你。我從來沒有像愛你一樣愛過其他女人! 他又縮回到他熟悉的、賴以生存的謊言之中。 “你對我很好! “你這個婊子,”他說,“你這個有錢的婊子。這句話是詩。我現(xiàn)在詩興大發(fā)。腐爛和詩歌。腐爛的詩歌! “住口。哈里,你為什么非要把自己變成一個惡魔呢?” “我不想留下任何東西,”男人說,“我不愿意死了以后還留下點什么!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了,這之前他一直都在睡覺。太陽已經(jīng)落到了小山丘的后面,平原被陰影籠罩著,一些小動物在營地附近覓食,他注意到它們已遠離灌木叢,腦袋正快速地起落,尾巴掃來掃去。那些大鳥不再守候在地面上。它們沉甸甸地棲息在一棵樹上,數(shù)量更多了。他的隨身男仆坐在床邊。 “太太打獵去了,”男仆說,“先生想要……” “什么都不要。” 她去打獵了,想弄點肉回來。知道他愛看這些小動物,她特意去了一個遠離這里的地方,這樣就不會破壞14 平原上這一小塊他能看到的地方的寧靜。她總是這樣,什么都考慮得到,他想,不管是她知道的還是在哪兒看到的,甚至包括聽來的事情。 來到她身邊時他已經(jīng)心灰意冷,這不是她的錯。一個女人怎么會知道你在口是心非?知道你只是出于習(xí)慣和貪圖舒適才這么說的?自從他開始言不由衷,和說真話時相比,他的謊言反而為他贏得了更多的女人。 倒不是因為沒真話好說他才撒謊的。他有過自己的生活,但這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隨后他卻又在不斷地重復(fù)這種生活,在那些他待過的好的地方和一些新的地方,與不同的人在一起,擁有更多的錢。 你不去深究,覺得一切都很好。你已經(jīng)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不再會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受到傷害,而對那些自己曾經(jīng)做過、現(xiàn)在已不能再做的工作,你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你在背地里對自己說,你要去把這些富得流油的人寫出來,你其實不是他們中的一員,而是打入他們內(nèi)部的一個間諜,你終會離開他們并把這些都寫出來,而且這次是由一個知道自己在寫什么的人來寫。但他永遠也做不成,因為日復(fù)一日,那些舒適的、什么都不用寫的生活,那些他曾經(jīng)痛恨的生活15 方式讓他變得遲鈍了,他工作的愿望也在減弱,以至于到頭來他根本就不工作了。他不工作的時候,那些認識他的人覺得舒服多了。非洲是他在人生美好的時光里感到幸福的地方,所以他來到這里重新開始。他們安排的這次非洲狩獵之行,其舒適程度被降到。雖然談不上艱辛,但一點也不奢侈。他以為他可以通過這種訓(xùn)練方式復(fù)蘇,去掉他心靈上積累的脂肪,就像一個拳擊手為去掉體內(nèi)的脂肪而去深山訓(xùn)練那樣。 她原本很喜歡這趟旅行。她說她極愛這趟出行。她喜歡刺激的事情,凡是能變換環(huán)境,結(jié)識新面孔,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她都喜歡。他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幻覺,覺得自己工作的意志力已經(jīng)重新恢復(fù)。但是現(xiàn)在,如果就這樣了結(jié),他也知道這就是結(jié)局,他沒必要像條斷了脊梁的蛇一樣把自己咬死。不是這個女人的錯。如果不是她,還會有另外一個女人。如果他以謊話為生,他就應(yīng)該努力把謊話說到死。他聽見山那邊傳來了一聲槍聲。 她槍打得很好,這個善良的、有錢的婊子,這個善良的看護人,他的天賦的摧毀者。胡扯。是他自己摧毀了他的天賦。為什么要責(zé)備這個女人呢?難道就因為她盡心地供養(yǎng)他?他之所以失去天賦是因為沒有去使用它,是因為他背棄了自己和自己的追求,酗酒無度、懶惰、散漫、勢利、傲慢偏見、不擇手段。這是什么?一篇舊書目錄?他的天賦究竟是什么?那只不過是一種還過得去的天賦,但他沒有好好地利用它,而是拿它去做交換。他總是在強調(diào)自己能做什么,而不是做了什么。他不是選擇用筆和紙,而是其他東西作為謀生手段。每當(dāng)他愛上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一定會比上一個女人更有錢,這難道不奇怪嗎?可是當(dāng)他不再愛了,當(dāng)他只在那里撒謊的時候,就像現(xiàn)在,就像對待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有著無數(shù)的錢財,曾經(jīng)有過丈夫和孩子,有過不如意的情人,并把他當(dāng)成作家、男人、伴侶和值得炫耀的占有物來愛的女人。說來也怪,當(dāng)他一點都不愛她,對她謊話連篇的時候,反而使他比真心戀愛時更能讓她付出的錢財物有所值。 我們這一生做什么都是已經(jīng)注定了的,他心想。你生存的方式就是你的才能所在。他這一生都在以不同的形式出賣生命力,在感情里陷得不是很深時,你反而能夠物超所值地付出。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但從來沒有把它寫出來,現(xiàn)在也不會寫。不會,他不會去寫它,盡管這很值得一寫。 她這會兒進入了他的視線,穿著馬褲,扛著來復(fù)槍,正穿過曠野朝營地走來。兩個仆人抬著一只羚羊跟在她身后。她仍然很好看,他心想,有著讓人愉悅的身體,她對床笫之歡有著極高的天賦,知道如何去享受它。她不算漂亮,但他喜歡她的臉龐。她讀過大量的書,喜歡打獵騎馬,當(dāng)然了,她酒喝得也很多。她丈夫去世時,她還比較年輕,有那么一陣,她把精力完全放在兩個剛長大的孩子身上,他們并不需要她,她圍在他們身邊讓他們感到難堪,于是她把精力轉(zhuǎn)移到了養(yǎng)馬、讀書和酗酒上面。她喜歡在晚餐前喝著威士忌蘇打讀一會兒書。到進晚餐的時候,她已經(jīng)有點醉了,晚餐的那一瓶葡萄酒,往往足以讓她醉入夢鄉(xiāng)。 那是在她有情人之前。有了情人之后,她不再需要通過醉酒來入眠,酒喝得沒過去那么多了。但那些情人讓她感到乏味。她曾嫁給一個從未讓她感到乏味的男人,而這些人卻很無趣。 后來她的一個孩子死于空難,從那以后她不想再以情人和酒作為麻醉劑了,她必須重新開始生活。突然,獨自一人讓她感到害怕,但她想要找一個值得她尊重的人一起生活。 開始很簡單。她喜歡他寫的東西,她一直很羨慕他的生活方式,覺得他總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獲取他的步驟以及終愛上他的方式,都是一個正常過程的組成部分,她在給自己建立一個新的生活,而他則出賣了他剩余的舊生活。 他以此換來了安全,也換來了舒適,這沒什么好抵賴的,可還換來了什么呢?他不知道。她會為他買任何他想要的東西,這他是知道的。她還是個特別善良的女人。像對待其他女人那樣,他很愿意和她上床,更情愿上她的床,因為她更有錢,因為她讓人感到舒服,有品位,也因為她從不與人爭吵,F(xiàn)在這個她重新建立的生活就要走到頭了,就因為兩星期前他們?yōu)榱伺臄z一群非洲水羚,在向羚羊靠攏時一根荊棘劃破了他的膝蓋,他沒有及時給傷口涂上碘酒。水羚羊抬頭站在那里,一邊用鼻子嗅著空氣一邊張望,耳朵向兩邊張開,只要聽見一絲響動,它們就會跑進灌木叢。沒等他拍好,它們就逃走了。 現(xiàn)在她來了。 他在帆布床上轉(zhuǎn)過臉來對著她!班恕!彼f。 “我打了一只羚羊,”她告訴他說,“可以用它來做一鍋好湯,我會讓他們再做點加奶粉的土豆泥。你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 “太好了!我覺得你可能會好起來的。我離開的時候你正在睡覺! “我睡了一個好覺。你走得很遠嗎?” “不遠,就在小山的后面。我那一槍正中那只羚羊! “你槍打得很好,你知道的! “我喜歡打獵,我喜歡非洲。真的。如果你沒事的話,這會是我開心的一次出行。你不知道和你一起打獵有多開心。我喜歡這個地方。” “我也喜歡! “親愛的,你不知道看見你心情好轉(zhuǎn)了我有多高興。你剛才那副樣子真讓我受不了。你不會再那樣和我說話了,是不是?答應(yīng)我?” “不會了,”他說,“我都不記得我說過些什么了! “你沒必要把我也毀了,對吧?我只是個愛你的中年女人,愿意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已經(jīng)被毀過兩三次了。你不會再毀我一次吧,對嗎?” “我想在床上把你毀上個幾次!彼f。 “很好。那是一種好的毀滅。我們就是為了這種毀滅而生。飛機明天會來這里的! “你怎么知道?” “我敢肯定。它一定會來。仆人們已經(jīng)把柴火準備好了,還準備了生濃煙的草堆。我今天又過去檢查了一次。那里有足夠的地方供飛機降落,我們在兩端都準備了草堆! “什么讓你覺得它明天會來?” “我肯定它會來。已經(jīng)來晚了。到了鎮(zhèn)上他們會把你的腿治好,我們就可以來點兒美妙的毀滅,而不是那種惡言相向的毀滅! “我們喝一杯吧?太陽落山了。” “你行嗎?” “我正喝著呢! “那我們一起喝上一杯吧。摩洛,來兩杯威士忌蘇打!”她大聲喊道。 “你好穿上你的防蚊靴。”他告訴她說。 “等我洗完澡再……” 他們喝酒的時候,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就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光線已暗到無法瞄準開槍時,一只鬣狗穿過曠野,朝小山那邊走去。 “這個狗日的每天都經(jīng)過那里,”男人說,“每晚如此,已經(jīng)兩個星期了! “晚上的那些叫聲就是它發(fā)出來的。我倒是不在乎。不過它們長得也真夠惡心的! 他們一起喝著酒,現(xiàn)在,除了老是用一種姿勢躺著有點不舒服外,他并沒有感到什么疼痛。仆人點著了一堆篝火,火光的影子在帳篷上跳躍,他能感到自己又開始對這種“愉快地屈服”生活聽之任之了。她確實對他非常好。他今天下午對她太殘酷,也太不公平了。她是個善良的女人,真是沒什么好挑剔的。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死去。 這個念頭伴隨著一股沖擊而至,但這沖擊既不像流水,也不像一陣風(fēng),那是一股帶有惡臭的、突然的空虛感,奇怪的是那只鬣狗卻沿著這味道的邊緣悄悄地溜了進來。 “怎么了,哈里?”她問他。 “沒什么,”他說,“你好坐到另一邊去。坐到上風(fēng)去! “摩洛給你換繃帶了嗎?” “換了。我剛上了硼酸! “你感覺怎樣?” “有一點暈! “我進去洗個澡,”她說,“我一會兒就出來。我們一起吃飯,完了再把帆布床搬進去! 他對自己說:這么說來我們至少停止了爭吵。他從未和這個女人大吵大鬧過,可和那些他愛過的女人在一起時,他吵得很兇,由于爭吵的腐蝕,終總是把他們所擁有的東西毀滅掉。他愛得太深,要求也太高,一切都被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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