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
一
每一個孩子從會說話起,其實(shí)就開始了他的創(chuàng)作。
這個時(shí)候的孩子,渾身充滿著詩意的靈性。他如同春天新冒出芽的一棵小草,有著無與倫比的青嫩、清澈和清純。
世界對于他來說,處處藏著神奇,清風(fēng)明月、蟲鳴鳥叫、花開草長、雨雪霜露,在他的眼里,都是初相見,哪一樣不帶著神奇的魔力?他睜著一雙稚嫩的眼,靠近,靠近,再靠近,心里有著太多的為什么,哪怕一片草葉的搖動,也會讓他興趣盎然。
這個時(shí)候,天地就是一個魔性的城堡,推開一扇窗后,又出現(xiàn)一扇窗。推開一扇門后,又出現(xiàn)一扇門。那窗后門后藏著的,都是他未知的驚喜。他充滿好奇,充滿探究的欲望。認(rèn)知世界,在他,就如同尋寶一般。
他的想象,開始蓬勃生長,小小腦袋里,擠滿若干新鮮好玩的東西。他急于表達(dá),從一個詞開始,到一句完整的話,再到一口氣能說上一小段的話——他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語言里陶醉,樂而忘返,不知疲倦。
他不知道,他這是在“寫作”,他在進(jìn)行著一項(xiàng)有趣的,能夠塑造他身心的事情。這段時(shí)期,倘使我們成人能夠俯身向下,能夠參與到他的世界中去,能夠鼓舞他,贊賞他,不把他的童言稚語當(dāng)幼稚,而是跟著他自由的性靈,天馬行空地飛翔,驚喜著他的驚喜,好奇著他的好奇,適時(shí)地引領(lǐng)著他,向著事物的更深處漫游,呵護(hù)著他的那份天真,讓一顆孩童的心,永遠(yuǎn)鮮艷地駐扎在他的身體里,那么,寫作將會成為他最喜歡做的事,成為他的習(xí)慣和日常,就像呼吸一般。它是他親密的伙伴,不可分離,到那時(shí),他哪里還會懼怕它!縱使他長大后,不能成為一個詩人,一個作家,但他的眼睛和心靈會因日日有文字的浸潤和相伴,而保持著潔凈和純粹,善良和美好,他的人生,會因此充滿勃勃生機(jī)和無窮的趣味,靈魂因此而高貴,而閃閃發(fā)光。
寫作,原是人生的一種修為。
二
孩子們?yōu)槭裁磁聦懽?那是因(yàn)樗麄儾桓信d趣。孩子們?yōu)槭裁磳懽鞑桓信d趣?那是因?yàn)閷懽鞑皇浅鲇谒麄儽拘院妥杂傻男枰,而是外界?qiáng)迫的,是為了考試,是為了分?jǐn)?shù)。倘若你問孩子們,為什么不喜歡寫作呢?孩子們會異口同聲告訴你:不——好——玩!
不好玩的事情,哪里能做得好!
寫作若是會說話,它一定要大呼冤枉。它本是多么好玩的一件事,就像畫畫,就像唱歌,完全是出于內(nèi)心的渴求,而不由自主發(fā)出的聲音。文字,是在紙上行走的音符和聲音。可是,它被誰給玩壞了,玩得面目可憎起來?讓愛它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冷卻、冷淡,最終冷漠。
我想到遠(yuǎn)古的先人們,在那樣的蠻荒之中,心中的熱愛,卻旺盛似火。他們在曠野里勞作,在田間地頭歡唱,唱眼中所見到的自然萬物,唱心中的悲喜,唱出一部《詩經(jīng)》來!瓣P(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好啊,藍(lán)天下,有綠洲,有小小的會唱歌的雎鳩鳥,還有美好的女兒家;“采采 ,薄言有之。采采 ,薄言有之!边是在那藍(lán)天下,在那曠野中,車前草綠成一片汪洋,采摘的手多么靈巧,采摘的動作多像跳舞,歡快的心隨著那動作忽上忽下;“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dú)處”,葛藤和牡荊糾纏在一起,野葡萄藤爬滿那些低矮的灌木,我心愛的人埋葬在這里,誰與之相伴相隨?——曠野里,回響的都是那悲痛的長鳴。
這才是真正的寫作,從自然中來,遵從生命的本性和自由,想快樂時(shí)就快樂,想悲傷時(shí)就悲傷,天地與之同歡同悲。
三
要讓孩子真正熱愛上寫作,就必須讓孩子回到他的本性和自由中去。
孩子的本性和自由在哪里?答案:在自然里。
我們?nèi)祟愂菑淖匀恢衼,像世上萬物一樣,都是自然的一分子,有著天生的靈性。然而,走著走著,卻脫離了自然,變得干澀,變得冷漠,變得麻木。
我在一個學(xué)校做講座,講座前,我問滿場的孩子,我說知道從你們的校門口,到這個會場,都有些什么植物嗎?有哪些植物眼下正開著花?
我充滿期待地等著,遺憾的是,沒有一個孩子能答得出來。他們?nèi)杖丈畹男@,日日走過的路旁,植物在蓬勃地長,他們不知道;ㄔ诜蟹械亻_,他們不知道。他們不知道茶花開著碗口大的花。不知道石楠捧著一串串紅果子。不知道紫薇的葉子變紅了,比花朵更漂亮。不知道銀杏金黃的葉子,像金子雕的。他們不識李樹、海棠和夾竹桃,甚至,聞不到那么濃烈的桂花香。更不用說,草地上的小薊、婆婆納、車前草和苦荬菜了,那些活潑的小燦爛,他們視而不見著。
當(dāng)一個孩子對所處環(huán)境已熟視無睹漠不關(guān)心,我不知道這個孩子心中還有多少歡喜和熱愛。當(dāng)一個孩子心中缺少熱愛,這個孩子又哪來的柔軟和善良?當(dāng)一個孩子沒有了柔軟和善良,他筆下的文字,又哪里會有生命的溫度和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