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1933年至1936年從中國出發(fā)至歐洲游覽,歷經(jīng)新加坡、斯里蘭卡、印度、埃及,至歐洲意大利、法國、英國等國家。本書為其兩天所觀所感、所見所得的整理。作者文筆優(yōu)美,著力表現(xiàn)了中國一代知識分子初次與歐洲文化相遇的新奇感和沖擊感。
《游歐獵奇印象/名家游記匯》:
游園會中一席話
一九三三年的秋季某月日,在上海某國s爵士的私人花園里。有一個國際性的藝術(shù)團體,在那里舉行了一次盛大的游園茶舞會,為歡迎一位剛從歐羅巴大陸倦游回來的中國藝術(shù)家。我以新聞記者的資格,先得該國際藝術(shù)團體主持人F夫人的請柬,下午到場參加盛會。這一天的S爵士園,變成了一個雛形的國際聯(lián)盟會,差不多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民族都有代表在那里,而且都是上海很有名望的人物。主持人F夫人,老是包著印度王妃式的頭巾,她的出身很神秘,沒有人能確定她原來的國籍。她喜歡和各國的文人藝術(shù)家交際,說得一口極流暢的英國話、法國話和其他國家的語言。因為她待人接物時,總是那么的溫和,那么的殷勤,所以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對她發(fā)生惡意的猜疑。她是上海洋人與所謂高等華人社交界里的一位很富于魅誘力的中性人物。
這一天到會的中外紳士和太太小姐們?yōu)閿?shù)在五百人左右。其中引人特別注目的人物,除了號稱東亞□□富豪的s爵士外,有某聯(lián)邦政府駐華大使諾夫斯基,美國《禮拜六晚報》的特派遠東記者,好萊塢幽默編劇家麥克麥克,美國歌劇作家美麗美麗小姐,法國探險家和平夫人,不知真姓名的國際偵探員,各國新聞記者,以及大英人、羅宋人、捷克人、埃及人、突厥人、日耳曼人、法蘭西人、花旗人、呂宋人、東洋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比利時人、婆漢迷(波希米)人、意大利人、阿比西尼人,在這一個人群中兜一個圈子,真有些像周游一次世界一樣。
在我的座旁,有一個留著阿杜夫孟郁式須的法蘭西人,正和一個蓄著卓別林式小須的東洋人在那里高談闊論。真是一件奇跡,他們二人居然都在講上海話!口音雖則很刺耳,可是終究還算是洋涇浜式的上海話。
“哈哈!”法蘭西人帶著諷刺的態(tài)度說,“上海真是一個無惡不作,無奇不有一個壞來些的地方,中國□□,東洋堂子,真正好白相來……”
“不過,”東洋人紅著臉答道,“終沒有巴黎來得好白相。上海也有法國堂子好玩,銅鈿貴來些,只有美國人喜歡去玩,江西路蘇州河邊的法國姑娘,個個冒充是花旗人,她們也很歡迎東洋人去玩,她們都當我們是中國人……”
兩個人旁若無人,談得津津有味。我暗下一想,這兩個年上半百的所謂高等洋人,一定都是壞蛋。而且我也猜出他們這一天到會時所抱的目的。他們兩人愈談愈投機,法國人瞇著一雙色瞇瞇的眼睛,對日本人說:
“儂看見哦,此地個中國女人和俄羅斯女人,都可以叫到客棧里去,叫到跳舞場去的,只要你有錢,她們都會把我們認作是心肝寶貝,哈哈,上海地方真正好白相……”
那時候,我聽見這兩個不良中年人的一派胡說,實在忍不住了。便插口打斷他們的話頭:
“你們兩位,都不認識上海嚇!”
蓄阿杜夫孟郁式小髭的法國人,很傲慢地回答:“我在上海已經(jīng)住上三年了!薄拔乙沧×宋迥炅恕!比毡救艘脖硎静环臉幼印N衣犃怂麄冞@樣的答話,更覺得非常的不快,于是老實不客氣,便把他們教訓(xùn)一頓:
“呀!原來你們都是‘老上!。不過,我還是要說,你們即使再多住幾十年下去,你們根本還是不能認識上海的真面目。要知道你們所看見的花花世界的上海,你們所過的□□生活,只是你們少數(shù)人的一種享樂。你們還沒有看過另一方面的上海哩。上海不只是一個尋快樂的城市,他是三百五十萬市民們奮斗謀衣食生活的一個勞動大工廠,每天當你們還沒有起身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的工人、學(xué)徒、職員、商人、雇員,大家都涌向工廠、銀行、商店,作坊里去……”
“那只是少數(shù)人嚇!”
“不,那是大眾階級。他們都是真正的上海小市民。至于夜夜花天酒地,征逐女色,過著歌舞□□生活者,是你們外國人和極少數(shù)不務(wù)正業(yè)的上海哥兒小姐們。你們都是有閑階級的享樂主義者。至于真正的上海人,你們是永遠不會和他接近的。因為他們從不出入你們的交際場所,他們休息睡覺時,你們正在舞場中尋歡,他們做工作時,你們正做著甜蜜的好夢!
法國人露出狡猾的微笑,提出質(zhì)問道:
“那么,貴國的同胞,他們每夜在四馬路一帶的旅館妓院里干什么呢?”
“不錯,在上海租界里,有不少藏垢的場所,我決不抵賴。但是請問在朱葆三路一帶的半夜舞場中,在虹口的東洋娼館中,有多少的外國人在那里過著野獸般的性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