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見血就尿褲子啦。”齊特高喊，游騎兵們哄堂大笑。
      山姆抹抹額上的汗珠。“您……您看白靈……瓊恩的冰原狼……您看它咬斷手的地方，可是……斷肢沒有流血，您看……”他揮揮手�！凹腋浮�…藍(lán)……藍(lán)道伯爵，他，他有時候會逼我看他處理獵物……在……之后……”山姆搖頭晃腦，下巴動個不休。這會兒他真看了，視線反而離不開尸體�！皠偹赖墨C物……大人，血還會流動。之后……之后才會凝結(jié)成塊，像是……像是肉凍，濃稠的肉凍，而且……而且……”他似乎要吐了�！斑@個人……請看，他的手腕很……很脆……又干又脆……像是……”
      瓊恩立刻明白了山姆的意思。他可以看見死人腕部斷裂的血管，活像慘白肌肉里的鐵蠕蟲，血也凍成黑粉末。但杰瑞米·萊克不以為然。“如果他們真死了一天以上，現(xiàn)在早就臭得要命。可他們一點味道也沒有。”
      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林務(wù)官戴文最愛夸耀自己嗅覺靈敏，常說連降雪都能聞出來。這會兒他悄悄走到尸體旁邊，嗅了一下�！班牛�是不怎么好聞，不過……大人說得沒錯，的確沒有尸臭�！�
      “他們……他們也沒有腐爛，”山姆指給大家看，胖手指顫抖不休�！罢埧矗�他們身上沒有……沒有生蛆，也……也……沒有其他的蟲子……他們在森林里躺了這么久，卻……卻沒有被動物撕咬或吃掉……若不是白靈……他們……”
      “可說毫發(fā)無傷�！杯偠鬏p聲道，“而且白靈和其他動物不一樣。狗兒和馬都不愿靠近他們的尸體。”
      游騎兵們彼此交換眼神，每個人都知道此話不假。莫爾蒙皺起眉頭，將視線從尸體移到狗群。“齊特，把獵狗帶過來。”
      齊特連忙照辦，一邊咒罵，一邊拉扯狗鏈，還伸腿踢了狗一腳。但獵狗們多半嗚咽著，打定主意不肯挪動。他試著強(qiáng)拉一只母狗，結(jié)果它拼命頑抗，又吼又扭，企圖掙脫項圈，最后竟朝他撲去。齊特丟下繩子踉蹌后退，狗跳過他跑進(jìn)森林去了。
      “這……這很不對勁啊，”山姆·塔利急切地說，“看看這血……他們衣服上有血跡，而且……而且他們的皮膚如此干硬，可……可地上完全沒有血跡……這附近一丁點兒都沒有。照說他們……他們……他們……”山姆努力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罢照f他們傷口那么深……那么可怕，鮮血應(yīng)該濺得到處都是，對不對？”
      戴文吸了吸他的木假牙。“弄不好他們不是死在這里。弄不好是被人搬來棄尸，當(dāng)做警告什么的。”老林務(wù)官滿腹狐疑地往下瞧�！盎蛟S是俺弄不清，可俺記得奧瑟從來就不是藍(lán)眼睛吶�！�
      杰瑞米爵士似乎大為震驚�！胺鸹ㄒ膊皇��！彼�脫口便道，一邊轉(zhuǎn)頭看著兩個死人。
      寂靜籠罩森林，一時之間大家只聽見山姆沉重的呼吸和戴文吸吮假牙的濡濕聲。瓊恩在白靈身邊蹲下。
      “燒了他們罷。”有人小聲說。是某位游騎兵，但瓊恩聽不出是誰�！笆前�，燒了罷�！庇忠粋�聲音在催促。
      熊老固執(zhí)地?fù)u搖頭�！斑�不行。我得先請伊蒙師傅看看。咱們把他們帶回長城去�！�
       有些命令下達(dá)容易，執(zhí)行卻難。他們用斗篷裹起尸首，然而當(dāng)哈克和戴文試圖將其中一具綁上馬時，馬兒整個發(fā)了狂，它尖叫著后足站立，伸腿狂踢，跑去幫忙的凱特反被咬傷。游騎兵試了其他犁馬，同樣不聽使喚；即便最溫馴的馬也拼死不愿與尸體有任何接觸。最后迫不得已，人們只好砍下樹枝，做成粗陋的拖拉架，動身返回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
      “派人把這片森林搜個徹底，”啟程之前，莫爾蒙命令杰瑞米爵士，“方圓十里格內(nèi)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每一叢矮樹和每一寸泥地都必須翻找一遍。把你手下所有的人都派出來，如果人手不夠，就跟事務(wù)官借調(diào)獵人和林務(wù)官。假如班和他的手下就在其中，不論死活，你都必須找到。假如森林里有‘其他人’，也一定要報告，你必須負(fù)責(zé)追蹤并逮捕他們，能活捉最好，知道了嗎？”
      “知道了，大人。”杰瑞米爵士說，“我一定辦妥�！�
      打那之后，莫爾蒙默默地騎馬沉思。瓊恩緊隨在后——身為司令的私人事務(wù)官，這是他的位置。天色灰暗，彌漫水氣，陰霾不開，正是那種令人急盼降雨的天氣。林中無風(fēng)，空氣潮濕而沉重，瓊恩的衣服黏緊皮膚。天氣很溫暖。太溫暖了。長城連日以來“淚”如泉涌，有時候瓊恩不禁想象它正在萎縮。
      老人們管這種天氣叫“鬼夏”，傳說這意味著夏季的鬼魂終于逃脫束縛，四處飄蕩。他們還警告說，在這之后，酷寒便會降臨，而長夏之后總是漫長的冬季。這次的夏天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年，夏季剛開始時，瓊恩還是大人懷抱里的小孩兒。
      白靈跟著他們跑了一段，然后消失在樹林。身邊少了冰原狼，瓊恩覺得自己赤裸裸的。他帶著懷疑的目光，不安地瞄著每一處陰影。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還是個小男孩時，臨冬城的老奶媽給他們講過的故事。她的嗓音和縫衣針的“嗟嗟”聲猶在耳際。在一片黑暗之中，異鬼騎馬到來，這是她最拿手的開頭，之后她不斷壓低聲音，他們渾身冰冷，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痛恨鋼鐵、烈火和陽光，以及所有流淌著溫?zé)嵫�液的生命。他們騎著慘白的死馬，率領(lǐng)在戰(zhàn)爭中遇害的亡靈大軍一路南下，橫掃農(nóng)村、城市和王國。他們還拿人類嬰兒的肉來飼養(yǎng)手下的死靈仆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