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以一個造紙科技工作者的身份,介紹自己學習、研究“造紙學”的經歷,包括60余年的工作心得、體會和感悟。全書分為:我學造紙、我愛讀書、我喜畫畫、我攢資料、我上講臺、我做研究、我寫文章、我搞收藏、我看書單、我作檢討、我當編輯、我取筆名、我坐書齋、我很平常、我與宣紙共十五個部分。此外,還有三個附錄及一篇跋文。
開門見山,不打彎彎。一般“出書者”(作者、編者)往往都想請出一兩位學術權威或社會名流為自己的書寫一篇序言什么的,無非是贊美幾句,以示推薦介紹。老漢我今年已經八十歲了,不想這么干。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自說自話,寫下這篇“文不對題”的序言。
時光回轉,早在1936年的某一天傍晚,在湖北省武漢市(舊稱武漢三鎮(zhèn),即武昌區(qū)、漢口市和漢陽縣)一個名叫“老馬號巷”15號的民房里,一個小小的男嬰出生了。武漢人把一條曲里拐彎、擠在一起的各種大小房屋群體稱為“巷子”,它既不像北京的“胡同”,也不似上海的“里弄”。而是由幾條寬窄不同的“走道”交叉組合而成的。這些走道,有的通大街,有的通小巷,更有的“此路不通”。我的二姐曾告訴我說,因為這個巷子原本是明朝某官員的“馬廄”(養(yǎng)馬的地方),所以才有老馬號巷這個地名,經過了幾百年的風吹雨打。我離開那里多年之后,聽說老馬號巷早已蕩然無存,平地上蓋起了多處樓房,又更換了新地名叫崇福山街。于是,便切斷了我對“老家”的鄉(xiāng)愁與情思,這是令人遺憾的。
有位會測字的老尼姑(下文再講她)曾給這個新生的小孩“算命”時說,他的命很平常,不好也不壞,七扭加八拐,好似這個巷子一樣,“運氣”多舛,有驚無險。小孩自幼喪父,全靠母親撫養(yǎng)長大。在舊社會,一個中年婦女要養(yǎng)活三個孩子(我和兩個姐姐),是多么地不容易,真的可謂“忍辱負重、含辛茹苦”?墒牵龔牟话炎砸训脑庥龈嬖V別人,永遠埋藏在心里。
我記得小時候,家境貧寒,時有斷炊。我最喜歡吃的是“醬油拌米飯”。每當中午放學回家盛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粳米飯,倒些少許醬油、攪和拌勻,吃得津津有味。有時候(如冬季或初春),偶爾我的大姐給我碗里外加一筷子已經凝固、白亮亮的豬油,那真的就是上等的“美食”了。由此可知,我家生活之困苦到了多么可憐的地步。這樣一來,也逐步養(yǎng)成了我以后沒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不抽煙、不飲酒、不賭博等,還具有了吃苦耐勞、克服困難、奮斗不止等良好品格。
我母親是一名小學老師,學歷不高,文化水平一般,但她的教學方法與別人有些許不同。我家里藏書甚少。記得最清楚的是,有一部(好多本)曹雪芹寫的《石頭記》(后易名《紅樓夢》),它是線裝本(好像還不成套,有的被人借去未還),早已散佚。另有一冊1932年商務版的《辭源》(殘破不全,不知被誰撕的),由我保存下來。小時候我好奇,偶爾也拿一本《石頭記》瞧瞧,可是看不懂,隨便翻幾下,就放下了。后來才明白這是部“奇書”,是紅學的經典之作。至于各種辭典、字典之類,因為這些文化性或專業(yè)性的工具書都是很有用的,我長大以后,只要見到,必定購買收藏,以備查用。
我母親教我的第一課是認字,她把“人、手、口、刀、尺”“金、木、水、火、土”寫在小紙片上,讓我一個一個地認并記下。然后把紙撕掉,再叫我寫出來。如果不會,再次重復,直到學會為止。學其他的字,也如法炮制。聽說在學校里她也是這么教小學生的。同時,我母親或用猜謎語、背順口溜的方法,教小孩子認字。比如,“一點一橫長,一撇向左方,里邊兩棵樹,站在石頭上!边@就是“磨”字,一下子記住了。又如,對年級高、大一點的學生,則教“興字頭,學字腰,林字底下大火燒”這就是“爨(cuan,音篡)”字,作為姓(班級里正巧有個學生姓爨,許多人不認識也寫不了)或做灶字解,有分家之意。記住這句口訣,字就會寫了。
我母親說:一個人要有文化,必須讀書。認字是讀書的基礎,只有把字認對了、認多了,會寫會用了,讀書才會好起來。至于“作文”(老話,即寫文章)是長大以后的事,也只有多多讀書,才能寫好作文。如今過去幾十個年頭了,這個至理之言仍牢記在我心。直到現(xiàn)在,每當我遇到一個生僻字時,就會馬上去査字典或辭典,并且用紙筆立即記下備忘,這是早已養(yǎng)成了的習慣。
我母親作為一名傳統(tǒng)的中國女性,腦子里也殘留有一些封建意識,比如重男輕女、相信“八字”、崇拜佛教等。雖然她為了生活成天忙不守舍,卻經常抽時間去尼姑庵里做“佛事”。其中有一位年長的老尼姑(就是上文提到的),跟我母親的關系很好。我們喊她“李太婆”。據(jù)說,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修行”極高。會誦經、會算命、會種果樹,會炒素菜等!安坏昧死,了不得啦”周圍認識她的人都這么說。
我母親接受李太婆的建議,為了“菩薩”保佑,每年“過大年”(即春節(jié))全家人必須要吃“年齋”—至少三天,最多五天吃素不沾葷。也就是在那幾天進餐只許吃蘿卜青菜,不能吃雞鴨魚肉。于是我母親竟學會了做“十樣菜”。所以我家每年這個時候,大人小孩幾乎從未鬧過病,歲歲平安。
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晚上“怕鬼”,一遇天色黑咕隆咚地就不敢出門,還時不時地要哭要鬧。我母親請教李太婆,她抿嘴微笑了一下。后來,李太婆給我面授一段“經文”,她說:如果你晚上走路,心里害怕,不許想別的事,只要你暗地里、多次反復地默誦經文,你就一定不會害怕了。至今我還記得那句經文是這樣念的:
急急走,
急急行。
頭上頂?shù)挠^世音,
五百羅漢前領路,
阿彌陀佛隨后跟。
經過一段時間的體驗,真的不害怕了。所以,母親又對我說:“不怕鬼,莫信邪,心里有菩薩,一切見陽光”。長大以后,通過多年的學習,我已經成為一名無神論者。便琢磨著這哪里是什么佛學經文?從心理學上講,這只是讓你的思維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發(fā)生轉移,那么就會調整和消除你的恐懼心理,這僅僅是一副“心理安慰劑”而已。由此,我的人生便由“沉睡”轉而走入“覺醒”的新階段。
如今,每當我回過頭想來想去的時候,總覺得有一個很“要緊”(武漢方言,很重要的意思)的問題,那就是:一個人的成長,尤其是孩童時期的家庭教育(即品德教育、學好做人、做事),以及身邊親友的影響是十分重要的。盡管有通過學校老師的教育、社會環(huán)境諸多因素的感染和熏陶,對一個人成長的作用不可低估。然而,歸根到底—從小到大、耳聞目染、水滴石穿的家庭教育,則是更深入、更深刻、更深遠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這種“影響力”是非常巨大的,千萬不要忽略小視、忘乎所以呵。
以上自為序。現(xiàn)在我把它當作本書之前的故事做了補充,如果您明白了它的用意,那么就請繼續(xù)翻開正文往下看吧!
劉仁慶謹白
2016年冬于北京
劉仁慶,筆名牧牧、喻子牛、柳義祝、華之夫等。湖北武漢人。教授。1959年畢業(yè)于華南工學院(現(xiàn)改名為華南理工大學)化工系造紙專業(yè)。先后在北京輕工業(yè)部造紙研究所、輕工業(yè)部科學研究院、輕工業(yè)部環(huán)境保護研究所、北京輕工業(yè)學院工作。曾任《紙和造紙》雜志主編。1964年加入中國造紙學會。1979年加入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1981年參加中國輕工學會。1979年至今擔任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工交科普委員會委員。1981~1998年擔任中國造紙學會科普及教育工作委員會副主任。1990年獲中國科普作協(xié)授予的“成績突出的科普作家”榮譽證書。自1960年開始從事科普創(chuàng)作。在全國各類報刊上發(fā)表科普文章500余篇,著述20種。參與了北京科教電影制片廠拍攝的科普電影1部。并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北京電視臺播送過科普節(ji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