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尋寶收場
　　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我們尋寶的結(jié)尾，這個結(jié)尾太好了，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樣。就像我們的家財遭到地震，在這以后，你們知道，一切轉(zhuǎn)個向。
　　印度叔叔跟我們一起沖刺布丁的第二天，是在陰沉和憂愁中開始的。不過一切事情都無法預(yù)料。這一天注定要發(fā)生事情�？墒乔宄繘]有一點這種跡象。當(dāng)時一切籠罩在愁云之中。我們沒有一個感到舒服，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爸爸得了重感冒，因此多拉勸他不要去倫敦，在書房里待得舒服些溫暖些，她給他燒了些牛奶麥片粥。她比伊萊扎燒得好，伊萊扎燒出來的，里面滿是小疙瘩，吃的時候疙瘩里面是干的。
　　我們盡量安靜，我逼霍?奧做功課，像大好人勸告我們
　　的那樣�？蛇^得非常乏味。是有這么些日子，你覺得一切事物像是到了頭，在你身上不可能再發(fā)生什么了，你感到一輩子只會做老一套乏味的事。這種日子通常是下雨天。不過正像我已經(jīng)說過的，一切事情無法預(yù)料。
　　迪基說，再這樣下去，他要離家出走到海上去，艾麗絲說她以為進(jìn)修道院很好。霍?奧由于吃了伊萊扎給他的糖粉，脾氣有點怪，他要同時讀兩本書，一只眼睛讀一本，只為了諾埃爾要其中的一本。他這樣做太自私了，結(jié)果只弄得他頭更痛。霍?奧已經(jīng)大到應(yīng)根據(jù)經(jīng)驗懂得自私是不對的。當(dāng)他抱怨頭痛時，奧斯瓦德告訴他這該怪誰，因為我比他大，有責(zé)任告訴他錯在什么地方�？伤�哭了起來，于是奧斯瓦德只好逗他高興，因為爸爸要安靜。于是奧斯瓦德說：
　　“如果你不小心，他們要吃霍?奧！”
　　多拉說奧斯瓦德太壞了。
　　奧斯瓦德當(dāng)然不再干涉，去窗口看電車開過。過了一會兒，霍?奧也過來朝窗外看。奧斯瓦德知道什么時候應(yīng)該大方寬容，送給他一支藍(lán)鉛筆和兩個筆尖，它們和新的一樣好。
　　他們看著雨濺在街石上時，看到在火車站通到這里來的路上隆隆開來一輛四輪馬車。奧斯瓦德叫道：
　　“仙女教母的馬車來了。它要停在這里，你看它不停才怪呢！”
　　于是大家都到窗前來看。奧斯瓦德剛說它會停，他大吃一驚，那馬車真停下來了。車頂有些箱子，透過車窗可以看到些圓鼓鼓的包裹，有點像什么人上海邊去，又有點像用馬車裝東西去賣給布店。趕車人下來，里面有人遞出許多不同形狀不同大小的包裹，趕車人捧著它們咧開嘴笑。
　　多拉說：“可惜沒有人告訴他，他這是走錯人家了。”就在這時候，車?yán)镉腥松斐鲆恢荒_來找踏級，就像你把一只小烏龜從地上拿起來，它從殼里伸出一只腳似的。然后是腿伸出來，然后是更多的包裹，然后是諾埃爾叫道：
　　“是那窮印度人！”
　　是他。
　　伊萊扎開門，我們?nèi)�靠在樓梯欄桿上。爸爸聽見門廳里包裹和箱子的聲音，忘掉他感冒有多么厲害，走了出來。要是你得了感冒這樣做，大人就要說你不小心，說你淘氣了。這時候我們聽到那窮印度人對爸爸說：
　　“我說，迪克，昨天我和你那些孩子一起吃飯了——我想他們已經(jīng)告訴你。真是一群我見過的最快活的小家伙！前天晚上你為什么不讓我見他們呢？最大的一個活像他媽媽——可憐的珍妮。說到這個小奧斯瓦德，他是個男子漢！呃……是不是？我說迪克，我一定能找到個朋友給你的生意投資……呃？”
　　接著他和爸爸一起走進(jìn)書房，關(guān)上房門。于是我們沖下樓去看包裹。其中一些用骯臟的舊報紙包著，用破帶子捆起來，一些是店里用牛皮紙和繩子包得好好的。還有箱子。我們不知道印度叔叔是不是要來住下，這些是他的行李，或者是要賣的東西。其中一些聞得出香料味道，像是貨物——有一包艾麗絲斷定是的。過了一會兒，我們聽到書房門把手響，艾麗絲說：
　　“快逃！”我們?nèi)�都逃走了，只有�?奧落在后面，他要在我們后面上樓時，印度叔叔一把抓住他一條腿。
　　“偷看我的行李，呃？”印度叔叔說，我們其他人都下樓來，讓霍?奧一個人丟在患難之中，這是不夠朋友的，我們也要看那些包包里是些什么東西。
　　“我沒有碰它們，”霍?奧說，“你是要來住嗎？我希望你是�！�
　　“你們碰了也沒關(guān)系，”好心好意的印度叔叔對我們大家說，“因為這些包裹是給你們的�！�
　　我好幾次跟大家說過，我們曾經(jīng)又驚又喜又害怕而呆若木雞，可我記不得有哪一次比這一次更呆若木雞的。
　　那印度叔叔說下去：“我告訴我一個老朋友，說我和你們一起吃飯多么開心，說了那三便士硬幣，說了占卜杖等等等等，他讓我把所有這些東西送給你們。其中一些是印度來的。”
　　“你是印度來的，叔叔？”諾埃爾問道。當(dāng)他說“是的”時，我們大吃一驚。我們還以為他是印第安人呢，怪不得他不知道海貍什么的了。
　　他把伊萊扎請來幫忙，我們把所有的大包小包拿進(jìn)兒童室，他解開一個個包包，又解開一個個包包，又解開一個個包包，直到包皮紙在地板上堆了厚厚一疊。爸爸也來了，坐在那把有個洞的椅子上。我沒法列舉印度叔叔那位好心朋友送給我們的所有東西。他一定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人。
　　有給小的們的玩具，有給迪基和我的玩具火車，有許多書，有給姑娘們的紅的、白的、金的日本瓷茶具……有一磅磅一盒盒的糖果……有幾碼幾碼長的印度柔軟絲綢，給姑娘們做裙子用的……還有給奧斯瓦德的真正印度劍，給諾埃爾的一本畫冊，給迪基的象牙棋子：城堡棋子和大象城堡。有一個火車站就叫這名字，我以前從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用牛皮紙和繩子包扎的包裹里有一盒盒玩具……還有一盒盒蜜餞水果什么的。那些破舊報紙包裹和箱子里是些印度東西。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美麗的東西。其中有雕花扇子、銀鐲子、一串串琥珀珠子、未經(jīng)雕琢的寶石串成的項鏈……玳瑁和石榴石，這是印度叔叔告訴我們的——以及絲頭巾絲圍巾、棕色和金色的小柜子、象牙盒子、銀盤子、銅器等等。印度叔叔不停口地說：“這是給你的，年輕人。”或者：“小艾麗絲會喜歡這把扇子�！被蛘撸骸拔蚁攵嗬�小姐穿上用這綠綢子做的衣服會很好看。呃……是不是？”
　　爸爸在一旁看著，像是做夢，直到叔叔忽然給他一把象牙小刀和一盒雪茄煙，說：“我的老朋友送你這些，迪克，他說他也是你的老朋友�！彼麑Π职终ＵＱ劬�，霍?奧和我都看到了。我爸爸也眨眨眼睛回答他，雖然他總是對我們說他沒有。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日子。這是一大堆財寶，錯不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堆一堆禮物，像是童話書里的東西——連伊萊扎也得到了一條披巾！也許她應(yīng)該得到，因為她的確燒了兔子肉做了布丁。她鼻子翹起來，不刷頭發(fā)，奧斯瓦德說這不怪她。我想伊萊扎從來不愛刷東西。對地毯也是。不過奧斯瓦德對不洗耳朵的人也想加以體諒。
　　在這以后，這位印度叔叔常常來看我們，他那位朋友總是送給我們一些東西。有一次他給我們一人一英鎊——印度叔叔帶來了。還有一次他出錢請我們?nèi)ネ嫠�晶宮水晶宮是倫敦海德公園內(nèi)的一個大型展覽廳，舉辦過1851年世界博覽會，后來長期作為博覽會場所，并舉行各種演出活動。它一直被保存到1936年。，印度叔叔帶我們?nèi)�。再有一次請我們看馬戲。圣誕節(jié)快到時，印度叔叔說：
　　“你們記得嗎，好些時候以前我和你們一起吃飯，你們答應(yīng)過，哪一天我請得起，你們就和我一起吃飯？好，我要請你們吃飯了——一頓圣誕節(jié)大餐。不過不在圣誕節(jié)那天，因為那天人人回家過節(jié)——而在節(jié)日后一天。冷羊肉和米飯布丁。你們會來的？呃……是不是？”
　　我們說只要爸爸沒意見，我們很高興去，話是應(yīng)該這么說的。那窮印度人，我是說印度叔叔，接著說：“你爸爸不會有意見的——我的天啊，他也要去！”
　　我們?nèi)�都送禮物給叔叔。姑娘們用他送的幾塊綢子給他做了一條漂亮手帕和一個放梳子的小袋袋。我和迪基合送他一把有三個刀片的折刀，霍?奧送他一個哨子，很響的，諾埃爾要送他在童話馬車來的那天他那位朋友送給自己的印度象牙盒子。他說這是他所有的東西中最好的東西了，他斷定他雖然沒有自己的錢買它，印度叔叔一定不會介意。
　　我想爸爸的生意一定好轉(zhuǎn)了，也許是印度叔叔的那位朋友投了資，像給挨餓的人吃了東西，這才好起來。反正我們?nèi)�穿上了新西裝，姑娘們穿上了印度綠綢子做的連衣裙，圣誕節(jié)第二天我們坐上兩輛馬車出門——爸爸和姑娘們坐一輛，我們男孩坐一輛。
　　我們很想知道那印度叔叔住在哪里，因為他沒有告訴我們。當(dāng)馬車開始上山向荒原走時，我們想他也許住在格林威治山頂上那些狹小屋子中的一所里�？神R車一直開過了荒原，走進(jìn)一座花園大門，穿過灌木林，白霧茫茫，這里像是童話中的森林，因為這是圣誕假期。最后我們停在那些窗子很多、叫人看著愉快、里面舒適的暗紅色大房子中的一座前面，印度叔叔就站在臺階上，看上去非常高大威嚴(yán)，穿一件藍(lán)色布上裝，里面一件黃色海豹皮背心，上面垂下來一束掛件。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這里當(dāng)上了管家？”迪基說，“一個可憐的衰老的人……”
　　諾埃爾想這差不離，因為他知道這些大房子里總是有幾千個威嚴(yán)的管家。
　　那位印度叔叔走下臺階，親自打開車門，我想管家不要做這樣的事。他領(lǐng)我們進(jìn)去。這是個可愛的門廳，地板上鋪著熊皮、老虎皮，擺著一個大時鐘，上面白天有太陽的臉，夜里有月亮的臉，每個鐘頭，拿著鐮刀的時間老人出來報時，鐘上寫著：“弗林特?阿什福。1776”。還有一個玻璃罩子罩著一只狐貍吃鴨子，門上掛著鹿和其他動物的角。
　　“先到我的書房吧，”印度叔叔說，“希望大家過一個快活的圣誕節(jié)�！边@一下我們才知道他不是管家，這一定是他自己的房子，因為只有房子主人才有一個書房。
　　他的書房不大像爸爸的。它沒有什么書，可是有劍，有槍，有報紙，有許多靴子，一些箱子沒完全拆包，里面露了更多的印度東西。
　　我們把我們帶來的禮物給他，他極其高興。接著他送我們圣誕禮物。禮物你一定聽膩了，可我還是必須說，印度叔叔的禮物全是掛表，我們一人一個，上面刻著我們的名字，全是銀的，只除了霍?奧的那個，他那個是沃特伯里掛表沃特伯里是美國的一個城市，出產(chǎn)手表。。印度叔叔說：“這跟他的靴子相配�！蔽也恢�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接下來印度叔叔看看爸爸，爸爸說：“請你告訴他們吧，叔叔�！�
　　于是印度叔叔咳嗽兩聲，站起來發(fā)言。他說：
　　“女士們和先生們，我們聚在一起要商量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已經(jīng)有好幾個禮拜受到我對面這位尊貴的先生和我關(guān)注。”
　　我說：“好好聽著。”因為艾麗絲悄悄地說：“這位牧師要布什么道�。俊碑�(dāng)然，你們知道這話的意思。
　　印度叔叔說下去：
　　“我住在這座房子里，可我住著太大了，你們爸爸答應(yīng)他和你們要搬來和我一起住。因此，如果你們同意，我們就住在一起，我的天啊，我們大家將是快樂一家人啦。呃……是不是？”
　　他擤擤鼻子，一個一個吻了我們大家。因為是圣誕節(jié)，我不在乎這樣做，在別的日子，這樣做對我來說我太大了。接著他說：“非常感謝你們大家的禮物，不過我這里有一樣禮物，我把它看得比我所有的東西都寶貴�！�
　　我想他說這話不太有禮貌，直到我看到他那么珍貴的東西是那個三便士硬幣，它掛在他的表鏈上，當(dāng)然，我看出來它就是我們給他的那一個。
　　他說：“你們這幾個孩子把它給我，是在你們以為我是個貧窮的印度人的時候，我要一輩子保存著它。我已經(jīng)請了幾個朋友來助興，因為這是我們的喬遷喜宴。呃……是不是？”
　　接著他握握爸爸的手，他們擤擤他們的鼻子，接下來爸爸說：“你們的叔叔心地再好不過了……再好不過……”
　　可印度叔叔打斷他的話說：“好了，迪克，別胡說了！”
　　這時候霍?奧說：“這么說你根本不窮？”他好像很失望似的。
　　印度叔叔回答說：“我有足夠的錢過我簡單的生活，謝謝你，霍?奧，你們爸爸的生意也將足夠養(yǎng)活你們。呃……是不是？”
　　接著我們大家下樓去好好看狐貍，請印度叔叔把玻璃罩子拿開，我們好把它看個清楚。然后印度叔叔帶我們參觀整個屋子，這是我進(jìn)過的最舒適的房子。在爸爸的起居室有我們媽媽的一幅美麗的畫像。這位印度叔叔一定非常有錢。這個故事結(jié)尾更加叫人快活，這位印度叔叔這樣做，說明他是一個多么好的人。
　　想想看，如果我們當(dāng)初給他那一先令三便士時，他說：“噢，我不要你們的臭一先令三便士！我實在很有錢！”這個故事會多么平淡啊！可他沒有這樣說，他把他有錢的事留到圣誕節(jié)，然后猛地一下子抖出來告訴我們。再說，事情這樣發(fā)生，真像狄更斯的小說，這我也沒有辦法�，F(xiàn)實生活常常有點像小說。
　　我們參觀過房子以后，很快就被帶進(jìn)起居室，看到了萊斯利太太，她曾經(jīng)給我們那些先令并祝我們打獵滿載而歸。又看到了托特納姆爵士、隔壁艾伯特的舅舅……還有艾伯特和他的媽媽（我不大喜歡她）。最高興的是看到了我們自己的強(qiáng)盜和他的兩個很小的孩子，我們的強(qiáng)盜這一回穿著新西裝。印度叔叔告訴我們，他把曾經(jīng)對我們好的人都請來了，諾埃爾說：“那么我寫詩給他的那位高貴的編輯呢？”
　　印度叔叔說，他可不敢去請一位不認(rèn)識的大編輯來赴宴，托特納姆爵士卻是他的老朋友，托特納姆爵士又給他介紹了萊斯利太太，因此他有幸也把她請到我們的喬遷喜宴來。他向她鞠了個躬，像你們在圣誕卡里看到的那個樣子。
　　接著艾麗絲問道：“那么羅森鮑姆先生呢？他心地好，這會給他一個驚喜。”
　　大家哈哈笑，印度叔叔說：
　　“你爸爸已經(jīng)把他借給你們的那個英鎊還給他。我想他再受不住另一個驚喜。”
　　我也說還有那位肉店老板，他人實在好�？纱蠹抑皇切Γ�爸爸說，不能把你們所有的生意朋友全請來參加這個私人宴會。
　　接著到了吃飯時間，我們想到了印度叔叔說的冷羊肉和米飯布丁�？沙缘降膮s是一頓盛宴，飯后點心我更是沒見過！我們用自己的盤子裝了拿到另一個起居室去吃，在那里比跟大人一起圍坐在餐桌旁邊吃要舒服得多。不過強(qiáng)盜的兩個孩子留在他們爸爸的身邊。他們既害羞又害怕，不說話，可是用閃亮的眼睛張望著�；�?奧覺得他們像白老鼠，可后來我們跟他們熟了，他們最后不再那么鼠頭鼠腦。關(guān)于他們有許多事情可以說，不過我要全留到下一本書去說，因為這一本裝不下了。我們一個下午玩荒島游戲，為祝印度叔叔身體健康喝姜汁汽水�；�?奧把他的汽水打翻在艾麗絲的綠綢裙子上，這沒什么，她甚至從來就不罵他。兄弟可就不該有偏愛的人。奧斯瓦德不會娘娘腔到偏愛一個姐妹，或者，如果有的話，休想讓他說出來她是誰。
　　現(xiàn)在我們住到荒原上的大房子來了，這真叫人高興。
　　萊斯利太太經(jīng)常來看我們，還有我們自己的強(qiáng)盜和隔壁艾伯特的舅舅。印度叔叔喜歡他，因為他也到過印度，皮膚也是棕色的�？晌覀冞@位印度叔叔不大喜歡隔壁的艾伯特，說他不靈活。我將要去拉格比公學(xué)，諾埃爾和霍?奧也去，以后可能還去巴利奧爾大學(xué)。巴利奧爾大學(xué)爸爸讀過。它有兩個盾徽，別的大學(xué)是不可以有的。諾埃爾要做詩人，迪基要做爸爸的生意。
　　印度叔叔真是個好老人，不過想想，如果不是我們下定決心尋寶，我們永遠(yuǎn)也不會找到他。
　　關(guān)于這件事，諾埃爾寫了一首詩：
　　看啊，這位從遠(yuǎn)方來的貧窮印度人，
　　來到了尋寶人的地方，
　　我們尋寶尋到了這位好心叔叔，
　　這是最好最好最好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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