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而且我想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怎么樣
——T.S.艾略特：《哭泣的女孩》
她算不上非常漂亮——他覺得。就是說，如果人們可以按照某種客觀標(biāo)準(zhǔn)衡量女性的美麗，那么她算不上非常漂亮：夠不上恒久美麗的水準(zhǔn)。不過，在他們輕松地說完“您好”之后的一個多小時里，兩人的目光已經(jīng)好幾次穿過房間相互交匯——然后彼此凝視。喝完第三杯品質(zhì)上乘的紅酒之后，他才終于從這個半生不熟的小圈子里脫身出來。他在這里已經(jīng)站了很久。
就是這么簡單。
默多克夫人四十多歲，是一位身材高大、性格樂觀的女性。她現(xiàn)在正在愉快而堅定地把來賓引向大廳遠(yuǎn)端桌子上放著的食物那里。她走過那個男人身邊的時候，他趁機開口了。
“很棒的晚宴！”
“真高興您能來。不過您得稍微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您見沒見過——？”
“我肯定要轉(zhuǎn)轉(zhuǎn)。我保證我會——不用擔(dān)心！”
“我和很多人都提過您了�！�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顯然沒有興趣，然后望著她平庸而粗獷的臉龐�！澳�看上去非常健康。”
“健康極了�！�
“孩子們怎么樣？他們肯定有……”（他忘記他們肯定有多大了）“呃，現(xiàn)在長大一點了吧。”
“邁克爾十八歲。愛德華十七歲�！�
“這么大了！他們很快就要考大學(xué)了吧？”
“邁克爾下個月就要參加高級教育證書 考試了�！保ā傲_伊娜，請過去隨便拿點吃的�！保�
“他肯定是頭腦清醒，充滿自信吧？”
“自信這種素質(zhì)得到的評價太高了——您同意這種說法嗎？”
“可能您說的沒錯�！蹦莻�男人回答道，雖然他以前從沒想過這種說法。（不過他有沒有注意到默多克夫人眼里流露的一絲不安？）“他在學(xué)什么？”
“生物、法語、經(jīng)濟學(xué)�！保ā皼]錯。請過去隨便拿些吃的�！保�
“很有意思！”那個男人回答道，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是什么動機的影響下選擇了這樣奇怪而且不太搭配的科目組合，“那愛德華呢，他——？”
他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女主人已經(jīng)離開了，忙著招呼客人們吃東西，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站在那里。剛才跟他聊天的人都端著盤子，站在各種冷肉、調(diào)味醬、沙拉前面猶豫不決，或者在戳著咖喱雞胸脯肉，舀著涼拌卷心菜。他面朝最近的一面墻站了兩分鐘，好像在認(rèn)真鑒賞著一副業(yè)余畫家的水彩畫。然后他走動了兩步。她站在隊伍的后面，他站到了她的身后。
“看上去不錯，您說呢？”他小心說道。這好像不是什么特別明顯或者特別新穎的開始。不過至少是個開始，而且這就足夠了。
“您餓了嗎？”她轉(zhuǎn)過身，對著他問道。他餓了嗎？離得這么近的時候，她看起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迷人，大大的藍(lán)眼睛，光潔的皮膚，嘴角浮現(xiàn)出的微笑。他真的餓了嗎？
“我有點餓了�！彼�說。
“您可能吃得太多了。”她伸出右手，輕輕放在他的白襯衫前面，這件襯衫是他為了參加宴會親手洗凈熨平的。她的手指纖細(xì)而有力，長指甲都精心修剪過，涂上了紅色指甲油。
“還行吧？”他喜歡這種事情發(fā)展的方式，而且他的聲音幾乎顯得有些幼稚。
她把頭偏向一邊，看似嚴(yán)肅地評估著他有哪些自己認(rèn)可的素質(zhì)�！斑�不錯。”她說道，然后誘人地撅著嘴。
她朝著餐桌俯下身子，叉起一些甜菜根的時候，他望著她苗條的臀部勾勒出的曲線——突然感到（就像以往那樣）有些迷惘，有些失落。她現(xiàn)在正在和面前的男人說話，那個男人二十多歲，高大，金發(fā)，皮膚曬得黝黑，身上幾乎沒有一點贅肉。年長的男人搖了搖頭，悲哀地笑了。那是個美好的想法，不過現(xiàn)在他得放棄了。他已經(jīng)五十歲了，就像他告訴自己的那樣，年齡剛剛開始抹去他心里的溫情。剛剛開始。
桌子另一端有幾把椅子，白色桌布的表面還有幾平方英尺的空間，他決定坐下來默默地吃飯。如果他也坐在扶手椅上，像其他客人那樣擺出擠挨蜷曲的姿勢吃飯，那么他肯定會消化不良。這樣吃飯至少可以讓他不用遭罪。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拉出一把椅子，開始用餐。
“我覺得您是這間屋子里唯一明智的人。”一分鐘之后，她站到他的身邊說道。
“我消化不良�！彼�冷冷地說，甚至不想抬頭看看她。裝模作樣沒有好處。他保持原樣也沒有關(guān)系——有點肚腩，頭頂禿了一大塊，年過半百，日薄西山，耳朵里開始長出一兩根難看的毛發(fā)。不！裝模作樣沒有用。我的美女，快走開！走開，去跟那個年輕好色的阿多尼斯 打情罵俏吧。
“我能跟您坐在一起嗎？”
他抬起頭，看到她穿著一件米色的束腰連衣裙。然后，他拉出了身旁的一把椅子。
“我覺得今晚我已經(jīng)失去了您�！边^了一會兒，他說道。
她舉起葡萄酒杯放到唇邊，用左手無名指輕輕撫弄剛才喝過地方的內(nèi)側(cè)邊緣。“您不想失去我？”她輕輕說道，濕潤的嘴唇貼近他的耳邊。
“不想。我想把您一直留在身邊。不過那樣的話我就是個自私的乞丐。”他的口吻非常詼諧，很有幽默感；不過他蔚藍(lán)色的眼睛還是顯得冰冷而挑剔。
“算是您救了我�！彼�低聲說道，“那邊那個金發(fā)的討厭鬼——哦，抱歉。他不是——？”
“不是。他不是我的朋友�！�
“也不是我的朋友。其實我不認(rèn)識這里的任何人�！彼�的語氣變得嚴(yán)肅起來，有幾分鐘，他們都在一聲不吭地吃東西。
“這里有一些人很想認(rèn)識您�！彼�最后說道。
“是嗎？”她好像又放松了下來，笑了笑，“您說的可能沒錯。不過他們都很討厭——您知道嗎？”
“我自己也有點討厭�！蹦莻�男人說道。
“我不相信�！�
“好吧，可以說我跟其他人都一樣�！�
“那是什么意思？”她發(fā)“a”這個音的時候有一點北方口音。可能是蘭開夏郡口音？
“您想讓我告訴您嗎？”
“嗯，嗯�！�
他們像先前那樣短暫地四目相接，然后男人低下頭，看著自己那盤幾乎沒有動過的食物。“我覺得您非常迷人�！彼�平靜地說，“就是這樣。”
她沒有回答。兩個人繼續(xù)吃東西，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一言不發(fā)。
“味道還不錯？”那個男人說，然后用橙色的餐巾紙擦了擦嘴，伸手拿過葡萄酒瓶，“現(xiàn)在我能給您拿點什么，夫人？那邊有新鮮水果沙拉；那邊有奶油蛋糕；那邊還有黃油奶糖之類——”
不過，他正要起身的時候，她拉住了他的外套袖子�！拔覀兙妥�在這里說一會兒話吧。我好像就是不能像別人那樣一邊吃一邊說�！�
沒錯，其他客人好像都很擅長把這兩件事一起做。那個男人突然意識到，整個大房間里充滿了三十多位賓客嘰嘰喳喳的聲音。
“再倒點酒？”他問道。
“我喝得還不夠多嗎？”
“喝到夠多的時候應(yīng)該馬上再喝一點。”
她朝著他甜甜地一笑。“這句話是您的原創(chuàng)嗎？”
“我在一個火柴盒背面讀到的�！�
她笑了起來。兩個人又喝了一會兒酒。
“您知道，剛才您說到關(guān)于——關(guān)于——”
“覺得您很迷人？”
她點了點頭。
“怎么了？”
“您為什么這樣說？”
男人聳了聳肩，相信這種舉止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這一點都不奇怪，不是嗎？我相信有幾百個人對您說過同樣的話。這不是您的錯。萬能的上帝就是把您造就的如此美麗——就是這樣。為什么不接受呢？對我來說也是這樣——我就是擁有了全牛津最聰明的頭腦。我也沒法推托，您說對嗎？”
“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我覺得——”
“您說覺得我很迷人的時候，不只是您說的內(nèi)容。是——是您說話的方式�！�
“什么方式？”
“我不知道。有點——有點美妙，不知怎么回事，而且還有點悲傷�！�
“您不該總是說‘有點’。”
“我想把一些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東西告訴您，就是這樣。如果您不想讓我這樣做，我就不說。”
他慢慢地?fù)u了搖頭。“我不知道。您知道實話對您有什么效果嗎？我告訴您我覺得您有魅力。您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就是因為我看到您的時候，就像這樣坐在您身邊的時候，我就會感覺很好。我還要告訴您什么？我覺得您在變得越來越迷人。這肯定是葡萄酒的作用�！彼�的杯子又空了，于是又伸手拿過一瓶。
“大多數(shù)男人的問題是，‘魅力’只有一種含義，就是床笫之歡。非常感謝！干杯！”
“不過那樣也沒有什么大錯，您覺得呢？”
“當(dāng)然沒有！不過魅力可以意味著更多，您說呢？”
“我不知道。這種事我不太在行。真希望我在行！”
“不過您可以因為一個女人的內(nèi)涵而喜歡她，不是嗎——也可以因為她的外表？”她轉(zhuǎn)過臉對著他。她的黑色頭發(fā)高高地挽在頭頂，眼睛里閃耀著相當(dāng)強烈的溫柔。
“您是想告訴我——？”不管他想說什么，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努力咽下后半句，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悄悄把右手從桌下伸了過來，他感到她纖長柔軟的手指正在和他的手指慢慢纏繞。
“老伙計，能把那瓶酒遞過來一下嗎？”一位上了年紀(jì)的賓客突然說道，他臉龐通紅，大腹便便，而且非�？旎�。“非常抱歉打斷你們，不過男人都要喝酒，對吧？”
他們的手迅速彈開，顯得很內(nèi)疚，而且再也沒有牽在一起，因為其他客人開始陸續(xù)回到桌邊拿甜點。
“您覺得我們應(yīng)該再轉(zhuǎn)轉(zhuǎn)嗎？”他問道，顯得有些不確定，“如果我們不小心，就要有人說閑話了。”
“那會讓您不自在？”
有好一會兒，男人好像在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然后他的表情輕松了下來，像孩子一樣咧嘴一笑�！澳�知道�！彼�說，“我根本不在乎。我們到底為什么不能整晚坐在一起？告訴我，我的姑娘！這就是我想要的。而且如果這是您想——”
“是的——您知道！為什么還要裝模作樣。您能幫我拿些奶油蛋糕嗎？然后回來！”她大口喝完剩下的酒，“您倒酒的時候可以把這一杯也倒?jié)M——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們吃完奶油蛋糕，他兩次表示不喝咖啡之后，他要她跟他說一些自己的事情。她就告訴了他。
她出生在羅奇代爾，在中學(xué)里是個聰明勤奮的姑娘，畢業(yè)之后被牛津大學(xué)瑪格麗特夫人學(xué)堂 錄取，攻讀現(xiàn)代語言。取得二級榮譽學(xué)位之后，她離開牛津，去了克羅伊登一家小型出版公司擔(dān)任（唯一的）外國銷售代表。這家出版社是一對非常聰明而且雄心勃勃的兄弟幾年前白手起家創(chuàng)立起來的，經(jīng)營對外英語教材。就在她入職之前，公司的國外訂單越來越多，越來越迫切地需要同外國客戶建立更為有效的聯(lián)系。因此出版社聘用了她。這是一份非常不錯的工作，而且收入也不差——特別是對于以前沒有任何商業(yè)經(jīng)驗的人來說。工作意味著經(jīng)常同兩兄弟里的哥哥（高級合伙人查爾斯）一起完成必要的公差（有時候也不是很有必要）。這份工作她做了八年，而且非常享受。出版社的生意興隆，發(fā)薪名單從十個增加到了二十個，蓋起了新的辦公大樓，購買了新的機器；其間盡管有一些成本欺詐和逃稅的傳言，員工還是理所當(dāng)然地見證了勞次萊斯轎車的到來，先是一輛黑色的，然后是一輛淡藍(lán)色的；最后，幾個有興趣的人還有了一艘嶄新漂亮的游艇，停在雷丁的什么地方。她自己的薪水也是逐年——有時候每年兩次——增加，三年前離開出版社的時候，她的個人積蓄已經(jīng)頗為豐足，肯定夠她在今后的幾年里過上富足的獨立生活。她為什么辭職？真的很難說。八年的時間相當(dāng)長，就算是最愉快的工作也變得有些缺少挑戰(zhàn)性，有點——有點過于熟悉（是這個詞嗎？），隨著時間的流逝，同事好像都變得更加墨守成規(guī)，更加……哦！他們變成什么其實不重要！原因比這簡單得多——她只是需要改變——就是這樣。因此她做出了改變。她在牛津讀的是法語和意大利語，通過自己在公司的工作，她的德語也變得相當(dāng)流利。然后？然后她進(jìn)了倫敦東區(qū)一所很大的綜合學(xué)校（一千八百人�。�——教德語。學(xué)校比她能夠想象的還要混亂得多。男生們的本質(zhì)無疑都很好，但是吵鬧、無禮而下流，（她懷疑）他們不止一次在教室后排當(dāng)眾露陰。但是真正的麻煩是那些女生，她們把新老師看成不請自來的競爭對手，她很可能奪走男生和男教師對她們的那種垂涎三尺的喜愛。男老師？哦，他們之中有些人已經(jīng)試過跟她調(diào)情了，特別是那些已婚的；不過他們確實不算壞人。他們肯定被賦予了一項極為困難的事業(yè)，要嘗試消除，至少要嘗試抑制普遍存在的曠課、肆意毀壞公物的情況，還有那些好斗少年的故意敵對，這些少年對一切誠實、教養(yǎng)甚至最起碼的中產(chǎn)階級品德都感到陌生而厭惡。好吧，她忍受了四個學(xué)期；回想起來，她希望自己還可以繼續(xù)堅持。她教過的男生和女生慷慨地募集了一筆錢，給她買了一套極為丑陋的酒杯——那套酒杯是她收到過的最珍貴的禮物！他們把禮物送給她的時候，她哭了——所有人在最后集會之后都留了下來，一位男生做了一個相當(dāng)笨拙，有些滑稽，但是精彩絕倫的小演講。大多數(shù)女生也哭了，甚至一兩個露陰成癮的孩子都說了幾句笨拙的告別話，沮喪，又有點感激，而且讓她感動得難以忍受。哦，天哪！然后？好吧，她試著做了一兩份別的工作，最后——就是兩年前——她回到牛津，登廣告做家庭教師，然后收到了多到自己幾乎應(yīng)付不了的求學(xué)申請，買了一座小房子——好吧，就是這樣！然后她來參加這個晚宴。
不過她省略了一些東西——那個男人知道這一點。他隱約記得默多克夫人當(dāng)時是怎么向他介紹她的；他清楚記得她用左手無名指摩挲她的酒杯內(nèi)沿。她有沒有省略掉另外一些事實？不過他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坐在那里，有些迷惑，而且昏昏沉沉。
現(xiàn)在剛過午夜。默多克家的孩子們已經(jīng)上床休息，幾位賓客已經(jīng)離開。留下的人大多數(shù)正在喝第二杯或者第三杯咖啡，不過沒有人過來打擾這兩個完全不相配的人，他們?nèi)匀蛔�在杯盤狼藉的殘羹冷飯之中。
“您怎么樣？”她問道，“您一直都在讓我說。”
“我還沒有您一半有趣。我不說！我只想一直坐在這里——您的身邊，就是這樣�！�
他已經(jīng)喝了很多葡萄酒，聲音開始變得含混不清（她注意到了）�！澳�的森邊，就系這樣”是他最后幾個字相對準(zhǔn)確的發(fā)音；然而，這個女人感到這個老醉鬼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現(xiàn)在他的手又在尋找她的手，指尖輕輕滑過她的掌心。
一點二十分，電話響了。
默多克夫人把手得體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您的電話�！碑�(dāng)然，她敏銳的眼睛已經(jīng)注意到了一切；她很愉快，而且——是的！——他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變得這樣甜蜜，她感到相當(dāng)滿意。這樣被打斷有些遺憾。不過他畢竟告訴過她，可能有人會把他叫走。
他拿起門廊里的聽筒�！笆裁矗俊�…劉易斯？你到底為什么非要……？哦！……哦！……好的�！彼�看了看手表，“是的！是的！我說過的，難道沒有？”他扔下電話，回到客廳里。
她還像他離開時候那樣坐著，他站在那里的時候，她的眼睛好像就在問他。“出了什么事嗎？”
“沒有，沒什么。只是我恐怕得走了。非常抱歉——”
“不過您肯定有時間送我回家，不是嗎？拜托了？”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行。您知道，今天晚上我，呃，我在待命，而且——”
“您是醫(yī)生還是做什么的？”
“我是警察。”
“哦！上帝��！”
“非常抱歉——”
“您一直這樣說！”
“我們不要這樣結(jié)束�！彼�輕聲說道。
“不要。那樣太愚蠢，您說呢？我非常抱歉——剛才有些生氣，我是說。只是……”她抬起頭看著他，失望的眼睛暗淡無光，“可能是命運——”
“瞎說！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您不相信——？”
“我們能再見面嗎？”
她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日記，撕下后面的一頁，迅速寫了幾個字：運河段九號。
“車來了�！蹦�多克夫人說。
男人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好像要離開。不過他必須問�！澳�結(jié)婚了，是吧？”
“是的，不過——”
“跟出版公司兩兄弟里的一位？”
那是驚訝？還是她回答之前眼睛里瞬間閃過的遲疑？“不，不是。我在那之前很久就結(jié)婚了。其實我很愚蠢，十九歲就結(jié)婚了，不過——”
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走進(jìn)客廳，躊躇地走到他們面前�！昂昧藛�，長官？”
“是的�！彼�轉(zhuǎn)過身，最后一次看著她，想告訴她什么，但是找不到合適的詞。
“您有我的地址？”她低聲問道。
他點了點頭�！安贿^我還不知道您叫什么�！�
“安妮。安妮�6�1斯科特。”
他笑了笑——相當(dāng)開心。
“您怎么稱呼？”
“我叫莫爾斯。”那個警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