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更有味道的《山楂樹之戀》,一部出自海外女作家筆下的《人生》。《娥眉月》是一部關(guān)于青春、愛情、希望、奮斗、尋夢的小說。作品縱越三十年時空,橫跨大洋兩岸,以飽蘸深情的靈動筆觸,表現(xiàn)了一對年輕人在特殊的年代,相遇、相依、相伴,經(jīng)歷了坎坷、震蕩、裂變、悲欣交集的動人故事。小說鮮活靈動地講述了主人公從城市到鄉(xiāng)村,從國內(nèi)到國外的坎坷經(jīng)歷與精神成長,從一個側(cè)面描摹了在社會大動蕩中,各色人物的悲歡沉浮,對那個時代的中國進行了獨特的記錄與審視。這是一部刻骨銘心的愛情記憶,讀來令人蕩氣回腸,唏噓慨嘆。
一部更有味道的《山楂樹之戀》,一部出自海外女作家筆下的《人生》。
船頭明月,船尾夕陽 (后記)
我是一個懷舊的人,朋友曉梅這樣描述我:“初見南希,是在北京的一個冬夜。廣場的盡頭,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如同一枚貝殼,在大海退潮以后,拒絕遺忘!
八年前,我寫了這部長篇小說《娥眉月》,并在網(wǎng)上連載,很幸運地得到很多朋友的欣賞。有時我想,這個受歡迎的小說真是我寫的嗎?我不太敢回頭讀,我知道它還很幼稚,但我開了頭,就要接著寫完。我知道我的語言還比較粗礪,還沒找到一種成熟的敘述方式,也許我現(xiàn)在寫會更好些。《娥眉月》是我的長篇小說處女作。處女作獨特的地方,便是真誠和浪漫情愫。它往往帶著作者的個人體驗和個人感情,和觀察,帶著個人的印記、體溫和傷口,難免有幼稚和偏頗之處,但是哪怕泥沙俱下,也是切膚之作,有它獨特的氣質(zhì)。大約出于這個原因,它吸引了很多讀者,包括知青的后代。有人對我說,“《娥眉月》的最大意義,就是對知青這一代人青春的祭奠和正名! 我知道,處女作有其寶貴之處,不能預(yù)制也不能復(fù)制。就這樣以原始面貌出世,應(yīng)該是最好的選擇。
這本書的緣起,是來自我的經(jīng)歷。1975年,我從北京來到一個偏遠山村插隊,那里極其貧瘠荒涼。為什么會跑那么遠去插隊?也與我愛做夢的性格有關(guān)。當(dāng)時上山下鄉(xiāng)已近尾聲,外地山區(qū)本不在北京應(yīng)屆高中畢業(yè)生的插隊方案中。湊巧的是,我當(dāng)時聽到了一個知青的報告,她說,“我們那里很窮,可是我們需要人支援啊!有志氣的青年,請跟我到那個貧窮的山村去,跟我一起建設(shè)她!”于是,我沒有跟隨同班同學(xué)去北京郊區(qū)插隊,而是想辦法瞞著父母,吊銷了我的北京戶口,獨自去了這個窮山村。
我的部分目地是為了文學(xué)創(chuàng)作。因為我想表現(xiàn)我們的時代,同時也投身到建設(shè)農(nóng)村的艱苦奮斗中去,在外部世界時而悲愴時而荒誕的景象與我內(nèi)心追求冒險的愿望之間進行協(xié)調(diào)。按說,當(dāng)時的生活應(yīng)該成為我寫作的素材;我的文筆應(yīng)該敏捷而鋒利,然而我發(fā)現(xiàn)這兩者之間總有差距。我雖寫了一些詩歌和文章,但是感到越來越難于克服它們之間的差距了。外部世界非常沉重、混亂和不透明。我們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覺得被生活拋棄了,被生活遺忘了,無數(shù)的概念被解構(gòu),曾經(jīng)的信念被嘲笑,它們再無面目見世人,我們也就順理成章地試圖忘掉它們,忘掉那些一度優(yōu)美動人的事和人、字和詞。
后來,我上了大學(xué)當(dāng)了記者,寫了大量的文章,這是對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期。但是出國中斷了我的生活和寫作計劃。后來很多年我不寫中文。部分原因是忙于工作和生活,也因為當(dāng)?shù)貨]有中文報紙和中文電視,沒有中文環(huán)境。另一部分原因是我有意無意地躲避中文寫作。除了因讀書、謀生、工作等原因之外,是否還因內(nèi)心的猶豫所致?當(dāng)然有,因為我總是面臨著為什么寫作和如何繼續(xù)寫作的疑慮。我遇到的并非是一個局部性的修辭問題,而是整體性的。也就是說,它涉及到我對待生存、欲望、歷史、傳統(tǒng)等一系列問題的基本態(tài)度和重新認識。我停下來了,加入了追求效率的生存競爭大軍。后來促使我又拿起筆來的原因,除了我對文學(xué)的熱愛,也來自我身邊的人。我一直記得這么一件小事。
那是在我離開農(nóng)村的那天,我和知青們道別。走到一個黑乎乎的小窯洞時,看到知青小周,正披著破棉襖、就著油燈的微光讀書。他對我說了幾句話: “拜托你一定要寫出我們!咱們村的知青中你的文筆最好,可能只有你才能記下來我們這些人的這些歲月!睘榱藦娬{(diào)他的誠懇,他的囑托,他竟然兩腿立正,端端正正地給我鞠了一躬。我當(dāng)時都愣了。其實我一直都在想的事,被他一字一字地說出來,這個時候,我隱約覺得不是一個人在跟我說話,恍然如神在耳提面命,囑咐我必須要做的一項使命!澳阋欢ㄒ獙懳覀儼!你一定要記下來!”他臉上的表情是那么地樸實、誠懇。
我記下了他的話,幾十年都沒忘。我們這一代人有義務(wù)記下這段歷史,因為我們不寫,我們所知道的事,不久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另外一個促使我拿起筆的人是我父親。他的去世,使我陷入生命中最低潮最沮喪的時期。我收拾父親遺物,尋找他寫的回憶錄,可是沒找到。我?guī)е鴺O大的震驚沮喪地坐在地板上,感到了巨大的虛無。我父親的經(jīng)歷充滿傳奇,可我對他知之甚少。我與他的聯(lián)系仿佛被切斷了。我愣在那兒,久久沒有挪動,說不出來的感覺,無法形容的失落。我感到生命正在時間的炎灼下消融。從此,我又拿起了筆,我不再寫無病呻吟或虛假的東西,因為我看見了生命隧道盡頭的幽幽死光。寫作就如一種本能,如弗洛伊德在《超越唯樂原則》中談到的人天賦中的生本能情結(jié),這強大的本能要求創(chuàng)造與更新,抗拒死亡。
由于出國多年不寫中文, 我常常提筆忘字,當(dāng)時我不會拼音也不會中文打字,使我很犯難。我只好從查字典、學(xué)拼音開始寫作。開始我打字很慢,漸漸地,我沉浸在寫作中,有時到了忘我狀態(tài)。來自生活的積淀,使一些人一些事跑到我的筆下,我寫出來的東西似乎不受我控制,我也不能解釋為什么寫出來是這樣的?大約因為多年的閱讀使我具備了自己的風(fēng)格,這本書的題材雖厚重,但是文字卻是輕盈的。雖然小說寫作的結(jié)果是不確定的,然而寫作過程本身卻很珍貴。寫小說就是一個不斷克服困難的過程,最終幫助我們發(fā)現(xiàn)并塑造更加強大的自我。
由于是業(yè)余寫作,我寫的速度很慢,《娥眉月》寫了將近兩年。它在博客和幾個網(wǎng)站上連載后,很幸運地得到很多朋友的喜歡和贊賞,特別是青青、蘆曉梅、墨菲斯特、趙燮雨、海若、涓涓細流、微風(fēng)輕哨、情兒、煙雨、疏煙淡雨、安玲、北陽、佟妮、小柯、寂寞臺州、濰河宰相、邊城木木、散散、伊娜、煙霞、雅妤等博友,他們執(zhí)著地跟讀,催著我更新,并熱情撰文評論,他們是我小說的第一批讀者。
我經(jīng)常與他們討論寫作中的問題。曉梅是這樣描述的:“每次在越洋電話里跟紐約的南希聊小說,總會生出一種幻覺。好像是兩個少年,在月光下的海邊,熱烈地討論著一千零一種捕鯨的方法。而那條白鯨真的就在海底游了出來,它的姿勢是那樣的神秘,幾乎有些旁若無人,背脊上閃著銀色的光。我們都興奮得手足無措,靠近它的愿望如灼燒著的火焰,少年的心,因為它的美,微微顫栗!迸笥褌兊臒崆橘澷p和評論,增強了我一路前行的勇氣。還有一位博友過客hw為本書畫了插圖,給它增添了藝術(shù)氣氛。我在此向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娥眉月》寫完后命運多舛,輾轉(zhuǎn)多年因某些因素一直不能出版,我一度甚至想放棄了。直至今年,終于在知青戰(zhàn)友周山湖和王瑾的鼎力幫助下獲得出版。在出版前我又重讀了《娥眉月》,除了發(fā)現(xiàn)很多細節(jié)及語言上的遺憾外,同時又感到驚奇,它竟然像不是我寫的,就像第一次閱讀的小說那樣吸引我。尤其是小說的結(jié)尾,如讀者所說,“讀這兩章,我嘗到了飛騰的滋味。在南希帶給我們的天空中,我仿佛來到了在詩歌和音樂里才有的美妙夢境,我還看見了美輪美奐的舞蹈畫面,那是《梁!分谢囊粓鲭p人舞”。我也被這陌生而妖嬈的小說吸引了,直到一口氣讀完,我被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那是一種什么東西對我又燃起了致命的吸引?那不是我自己的發(fā)明,我甚至覺得這本書不是我寫的,而是借我之手再次重復(fù)了一個古老的命題,一個被不同時代人關(guān)注的命題;那是人類生命的命題---青春不死,愛情永存。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精神,每個人有自己的愛情,和青春。當(dāng)它被沉重的時代灰塵撲滅后,它只匍匐匿遁,但它不會死。天地一片白茫茫,但在冰雪之下,還會靈魂歸來。
在我們每人一次的生命中,都有一個高貴的東西沉睡在我們的軀體里,那就是我們每個人獨有的青春。我們在文學(xué)里見到的那些令人永生難忘的形象,是它不死的光環(huán)。
著名學(xué)者薩義德指出:“挖掘出被遺忘的事情,連接起被切斷的事件”是知識分子的主要職責(zé)。我想做一個謙卑的記錄者,帶著有溫度有個性的回憶和敘述,也有直面與追問,而不是單純地講故事。
我為小說起名為《娥眉月》,其實并不是為了唯美,娥眉月實際上是“殘月”的意思。我們這代人的青春是殘缺的、慘痛的、可憐的、蒼白的、被人遺忘的,在那樣一種年代環(huán)境下,甚至不能像我父輩的青春那樣被提起,被正大光明地評論,被記錄……可是它與任何年代的青春一樣,美不勝收,就像那天邊的殘月一樣,有它美好的名字,有它殘缺的美。
我在小說結(jié)尾,寫了一個“紅”月,它在隕落------“湖邊出現(xiàn)了一個紅月亮,它紅得明亮通透,紅得不可收拾,辟里啪啦地?zé),一路燒過去,直把藍紫的天也熏紅了。很難分辨那是太陽還是月亮,它的一半無可奈何的墜落下去了,另一半仍然疲憊地銜著湖水,仿佛在偎著它歇息,好像半舉著一個紅蘋果,堅持著它最后的表演。那開闊的湖水上被染成一片火焰,它最后的如血般的彤耀,紅得不能再紅了,好像寧肯那樣子永遠地祭著什么,不甘心完全消失似的。最后,它竟真的完全墜落下去了。在墜落之前,它又向上躍了一下,接著就僅剩下了一片弧,像一片月牙,不過不是銀白色的,而是更加的血紅了!
它就像我們血色青春的回光反照,堅持著它最后的表演---“在墜落之前,它又向上躍了一下”,這一下下的跳躍,也包括了我寫《娥眉月》的努力。
時代的大潮遠去了,我“如同一枚貝殼,在大海退潮以后,拒絕遺忘”。我寫《娥眉月》是為青春歌哭,為愛情贊嘆,為生命書寫。所以它不是屬于我個人的。它包括了我及我同時代的人。就如普希金的詩句:“一切痛苦的經(jīng)歷,都會成為親切的懷念”。
個人的回憶在其他人眼里并沒多少價值,個人的回憶是個體的經(jīng)驗,但當(dāng)它具有共性的時候,它就會引起不同時代不同人的共鳴。那些夾雜了含混不清的、殘敗的、笨拙的、幼稚的青春回憶,帶著最初的震顫、糾纏、理想的堅守和永遠的遺憾,那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帶,就是文學(xué)的天地。
其實我們不必為自己年輕時的狂熱羞愧,因為每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狂熱!都~約客》上曾有一篇文章,講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美國藝術(shù)家的生活方式時,說道:“他們或許活得不長,但都活得很濃烈。” 嚴歌苓在《活得過癮》中寫道:“本質(zhì)上都是要從自己的軀殼里飛出來一會兒,使自己感到這一會兒的生命比原有的要精彩。”這也恰好說明了文學(xué)的功能,就是讓靈魂飛離我們凡俗的軀殼,有一陣自由的飛翔。它不是要申訴什么或表達什么,它是存在的證據(jù),是對美好的、已消失的時間存在過的證據(jù)。它是從整個的生脫離開的,從物質(zhì)脫離開的回憶。
較之我的另一部長篇小說《足尖旋轉(zhuǎn)》以及我的海外中、短篇小說系列,《娥眉月》可能太理想主義了,太烏托邦了。但就如有人說的,從較為寬泛的角度而言,《堂吉訶德》和《布法與白居榭》都是偉大的烏托邦小說。永恒的絕對的美是存在的,只是它離我們很遠,當(dāng)我們爬山涉水走近它,這個過程的泥濘會使我們化為灰塵。那又有何妨?用尼采的話說,“最高的善之悟性,即心不存畏懼!
我忽然明白了我為什么寫月亮,最后卻寫了一個夕陽,曾記得一位博友的話,“你見過這樣的風(fēng)景嗎?船頭明月,船尾夕陽。”那幅圖畫不經(jīng)意間落到了我的紙上。它帶著日月同暉、天庭運轉(zhuǎn)的世間異相,帶著青春的心跳,留在我們年輕的心靈……
南希,原名王燕寧,北京人,旅美華人。北美中文作家協(xié)會會員。1980年代起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著有長篇小說《足尖旋轉(zhuǎn)》,其作品曾多次榮獲美國漢新文學(xué)獎。
在青梅和安德烈相愛的時候,小麥返青了。正當(dāng)他們愛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村里的麥收也正在熱火朝天地加緊進行著。六月里的一個早晨,霧氣朦朧,太陽還沒升起,麥地里的小路上走來了兩撥人,一撥人是農(nóng)民,包括婦女和學(xué)生,學(xué)生是特別回鄉(xiāng)來參加夏收的;另一撥人是知青,包括后勤組的炊事員、飼養(yǎng)員,總之全村人都出動了。晨曦橫著掃在麥穗尖上,割麥人的頭上沐浴著朝霞的時候,他們的腳卻還踩在黎明前的涼土上,感覺到鞋的周圍沾了露水,滲得透心涼。這會兒,太陽已經(jīng)從后山探出頭來了,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有一道寬闊而耀眼的黃色光帶沿著地面爬行,不一會,這光帶亮閃閃地靠近了,滑過去,摟住了對面的群山。不知什么溫暖的東西碰到人們的脊背,原來又一條光帶悄悄從后面迅速追上來,掠過了人群和麥田,向前邊那一條光帶跑過去,終于匯合在一起,像兩個忘情嘻戲的孩子。忽然間,廣闊的田野抖掉清晨的朦朧,現(xiàn)出微笑,漫坡的麥子映得天地都是黃澄澄的。風(fēng)從坡上吹過來,空氣里彌漫著谷物成熟的沁香,一桿桿麥穗隨著風(fēng)兒搖擺,左也點頭,右也點頭,萬千的麥穗灼燒成一個黃燦燦的世界,一波一波地向山上隆隆滾去。太陽出來了,夜里聚集的濃霧一下子變輕了。它們分散開來,縮小成一堆一簇的霧團,掩藏在洼地里、樹林中,后來逃散的速度更快了,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凈。那些割下來的麥子、雜草、野麻本來已經(jīng)曬得枯黃,現(xiàn)在受到了露水的滋潤,遇到了陽光的愛撫,一個激靈活轉(zhuǎn)過來。鳥兒抖掉了露水,在天空中盤旋著飛翔著,拍著翅膀快活地叫喚著。地里的蟋蟀、樹上的蟬也蘇醒了,在一起奏起來吱呀吱呀的大合唱。又過了一會兒,鞋子上的露水干了,人們身上也干爽輕松了,他們吃了送到地頭的小米粥和玉米餅子,勁頭兒也回來了。他們開始比賽,埋頭割麥;你三垅,我四垅,一隊西頭,二隊東頭,不割到地頭不休息。麥地里傳來一種“嚓嚓”聲,像蠶寶寶吃桑葉的聲音?墒呛芸,太陽過分的熱情就把一切改變了。地上似乎冒出蒸汽,把早晨涼爽的露水蒸發(fā)掉了,代之以沉悶的酷熱。熱氣停滯了,人們的說笑聲也稀稀落落起來。他們不時地用袖子擦著汗,腿麻了,步子小了,割麥子的手也慢了下來,有人直起腰來,把兩只手放在酸痛的背上,溽暑烘烤使他們透不過氣來了。麥子割倒后,需要一部分人留在大多數(shù)人后面捆麥子。這些人幾乎都是以女知青,她們扎著短小辮、戴著草帽,臉蛋圓乎乎紅撲撲的,草帽上隱約可見“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紅字。她們體力不如男知青,但都很要強,不甘示弱,你追我趕的,干得很賣力,在這些女孩子中間,有個姑娘最引人注目,她的草帽壓得低低的,一時看不清她的臉,她的身材苗條,動作富有彈性。她從剛捆好的麥捆里抽出一把麥穗來,在左手掌上磕一磕,分成兩把,拍齊了麥頭兒,兩下一擰結(jié)成一條長的“麥繩”,把它們弄整齊,碼在地上。然后彎下腰去,一雙手把麥堆攏到膝蓋跟前,左手從麥堆下面伸過去,同另一邊的右手會合了,把麥子抱在懷里。她把地上充當(dāng)“繩子”的那束麥子兩頭收攏來,單腿壓在麥捆上,把它捆緊。不一會兒, 她就汗流滿面了,不得不把衣服的袖子挽起來,把一截胳膊露在外面。麥穗很硬,很尖,慢慢地,圓潤的胳膊也被麥茬刺破了,流出了鮮血。她的手指在捆麥子時,在麥捆上反復(fù)地磨擦,那些尖利的麥芒和堅韌的麥稈慢慢地把她的十個手指磨薄了,慢慢滲出了血絲。很快,她的手就被扎得鮮血淋漓,一抓一把血印子。此時,她直起腰來休息了一會兒。這時候,你可以從她漲得通紅的鴨蛋形臉上,看出她就是青梅,她多少有了一些變化——還是原來的她,又不是原來的她了。她的表情,隨著心境的變化而變化,有時快樂,有時沉郁,就像春天的天空一樣變幻無常。此刻,她的心情如小鳥般跳躍,她迎向南風(fēng),臉頰浮現(xiàn)出兩個令人心醉的酒渦,她的微笑、眼睛、一舉一動都帶著使她承受不了的幸福。她總是在回憶,他們在一起的夜晚,小屋留下了他倆柔腸百結(jié)的呢喃,充滿了微風(fēng)的低語、蟲聲、鳥鳴、花兒綻放的聲音、細雪飄落在樹梢上的聲音。她愛安德烈是精神上的,也是肉體上的,直到他與她完全融合在一起時,她才能感到全部的生命力。青梅想自己這樣是不是太不莊重了?與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本來想著兩個人的愛應(yīng)該有萬水千山的距離,又有驚天動地的意味,都沒有,愛的神圣和神秘沒有得到隆重的證實。不能讓安德列認為她是個輕率的女孩兒,更何況安德烈是黨員又是省里有名的知青先進典型,一舉一動都要被注意的,弄不好被人說成作風(fēng)問題,影響他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