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蜜兒
我喜歡有孩子的地方。有孩子的地方，就有美麗的故事發(fā)生。
——蜜兒
月亮在秋夜的云層中穿行，一會兒看得見，一會兒看不見。這樣的夜晚，頗有幾分神秘的色彩。
刺耳的鈴聲短促地響了幾下，把這夜晚的神秘感破壞了許多。緊接著，白格子窗里的燈，一盞一盞地熄滅了。那座燈火通明的紅色建筑，變成一個黑黝黝的龐然大物，有些猙獰地高聳在那里。
紅宮學校的學生們下晚課了。
在從教學樓通向宿舍樓的林蔭道上，穿著統(tǒng)一校服的學生們腳步匆匆，像趕火車一樣往寢室里趕。從九點半鐘下晚課到十點鐘吹熄燈號，在這短短的三十分鐘內(nèi)，學生們要從教學樓回到寢室，要洗漱，要脫衣上床，一刻都不能停下來。所以，走在路上，沒有誰會抬頭看天上的月亮，也沒有誰會去聆聽從田間傳來的蛙聲，甚至沒有誰會聞到校園里的桂花樹送出的最初的芬芳。
孟小喬的腳步有些拖沓，她有點累。每天下晚課后，她都有點累。
“你快一點哪，我?guī)湍惚硶�。”已�?jīng)走到她前面的莊夢嫻折回來，伸手把她的書包拿過來挎在肩上，“你忘了？昨晚你還在衛(wèi)生間里就吹熄燈號了。”
孟小喬加快了腳步。
前面就是鐘樓了。在這所學校里，孟小喬最喜歡的建筑就是這座小巧別致的鐘樓。鐘樓的前面是岔道，向右走是通向宿舍樓的路，向左走就是通向?qū)W校最僻靜的地方了，那里的野草長得比人還高。
孟小喬隱隱約約地看見鐘樓下面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你看——”孟小喬一把抓住莊夢嫻的胳膊，“鐘樓下面站著一個女的�！�
莊夢嫻并沒有朝鐘樓那里看，隨口說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個老師�！�
“不是老師，她身上圍著大披巾�！�
“什么什么？一個圍著大披巾的女人？”
莊夢嫻幾乎要跳起來。在紅宮學校，老師們也穿統(tǒng)一服裝，男老師穿黑西裝，女老師穿黑套裙，絕不可能有圍著大披巾的老師。再說，紅宮學校是一所全封閉式的學校，除了學生和教職員工，其他任何人都進不了學校的大門，除非這個人長著翅膀。
莊夢嫻要去看個究竟，孟小喬趕緊拉住她，只說自己眼睛看花了。其實，當她真真切切地聽到從莊夢嫻嘴里說出“一個圍著大披巾的女人”時，她已經(jīng)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二
這個人一定是蜜兒，她的身上總是圍著一條大披巾。蜜兒曾經(jīng)是孟小喬家中的保姆，但她并不是真正的保姆，她是……唉，就是因為孟小喬泄露了她的秘密，她才離開了孟小喬的家。直到現(xiàn)在，孟小喬對蜜兒還懷著深深的負疚感。
孟小喬堅定不移地相信，她看見的鐘樓下的那個人就是蜜兒。別的人進不了這所全封閉式學校，只有蜜兒能。孟小喬還堅定不移地相信，明天，她還會見到蜜兒。
這一天，似乎特別漫長。其實，對同學們來說，這一天跟紅宮學校的其他每一天都是一樣的：早晨六點鐘起床，六點半鐘上早課，七點半鐘吃早餐，八點鐘上課，上午五節(jié)課，下午四節(jié)課，晚上七點半鐘上晚課，九點半鐘下晚課……這一天，孟小喬就盼著下晚課的鈴聲響，就盼著天快快地黑下來。在晚課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孟小喬卻有些緊張起來。終于，下晚課的鈴聲響了，孟小喬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她要避開班上的同學，特別是要避開和她形影不離的莊夢嫻。
莊夢嫻偏偏就要等著她。她看孟小喬收拾書包的動作慢，就在一旁不停地催。
孟小喬對她說：“要不你先走吧！”
“我哪能讓你一個人走回去？”
“嘿，還真把自己當成鐵桿護花使者了！”
說這話的是孟小喬的同桌，一個自命不凡、說話尖酸刻薄的眼鏡男生——杜迪生。他不喜歡長得像假小子的女生，莊夢嫻長得就像假小子。
莊夢嫻跟杜迪生較上勁了。她一把揪住杜迪生的衣服領(lǐng)子：“你是羨慕還是嫉妒？”
杜迪生最怕跟這種女生糾纏不清，只好逃之夭夭。莊夢嫻哪里肯放過他，馬上追了出去。
孟小喬這才松了一口氣。
孟小喬是最后一個走出教學樓的。林蔭道上的燈不明不暗，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離鐘樓越近，她的腳步越慢。她已經(jīng)看見了，鐘樓下面站著一個圍著大披巾的女人，披巾垂著長長的流蘇，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地飄揚著。
“蜜兒！”
孟小喬輕輕地叫了一聲。
那圍著大披巾的女人向岔道左邊的路快步走去，孟小喬不知不覺地跟了過去。那女人一直走到那片長得比人還高的荒草里。平時在大白天里，孟小喬都不敢到這個地方來，現(xiàn)在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因為她堅信，前面那個女人就是蜜兒。有蜜兒在，她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蜜兒！”
孟小喬又叫了一聲，前面那個女人轉(zhuǎn)過身來。啊，她真的是蜜兒！
孟小喬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蜜兒，直到此時，她才徹底地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蜜兒有好多問題要問孟小喬：
“孟小喬，怎么我不過才離開你一會兒，你就到這個周圍都是田野的學校來了？你為什么不在城里的學校讀書？這個學校為什么一天到晚都在上課？”
“蜜兒，你一定記錯了。你離開我已經(jīng)一年多了，你怎么說才一會兒呢？”
“哦！”蜜兒輕輕拍拍自己的腦門，她忘記了，天上過一天等于地上過一年，“日子過得真快�。】旄嬖V我，這都是怎么回事！”
孟小喬告訴蜜兒，自從蜜兒離開后，她家再也請不到像蜜兒這樣的保姆了。孟小喬的爸爸和孟小喬的媽媽在保姆的事情上，不知吵了多少回，不是孟小喬的爸爸不滿意，就是孟小喬的媽媽不滿意。后來，孟小喬的爸爸和孟小喬的媽媽發(fā)誓，寧愿把孟小喬送到寄宿學校去，家里也不再請保姆了。
孟小喬問蜜兒：“你怎么知道我在這所學校里？”
“我也不知道你在這里，全是……”
剛說到這里，熄燈的號聲響了，蜜兒趕緊催孟小喬回寢室去。
三
其實，蜜兒在這里遇見孟小喬，完全是一種巧合。
這件事得從蜜兒離開孟小喬的家說起。
蜜兒在孟小喬家中做保姆，不慎被孟小喬發(fā)現(xiàn)了她是仙女的秘密，她求孟小喬為她保密，但是孟小喬無意中把這個秘密泄露了出去。蜜兒不可能再在孟小喬家里待下去了，只好回到天上。
蜜兒回到天上后，去拜望了幾位老仙人。老仙人們略施仙術(shù)，她那副掛在胸前的眼鏡便又增加了許多功能，成了“萬能眼鏡”；她那條垂著長長流蘇的大披巾，也增添了很多法術(shù)；她那雙式樣奇特的船形鞋的鞋幫兩邊分別增設(shè)了一個機關(guān)，只要一跺腳，就會伸出兩只風火輪，蜜兒可以隨風而來，乘風而去。一個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歲的老仙人，又送給蜜兒一樣寶物——一把彎把尖頂?shù)淖仙珎�。這把傘可大可小，法力無邊：撐開它，立即會騰起一團紫色的云霧，將蜜兒隱去；如果把傘向左旋轉(zhuǎn)，便可以看到過去的時光，把傘向右旋轉(zhuǎn)，便可以看到未來的歲月；傘合上后，就是一根仙女棒，傘尖指向哪里，哪里就有神奇的事情要發(fā)生。
蜜兒在人間過了一段忙碌的日子，既經(jīng)歷過稀奇古怪的事，也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回到天上后，便嫌天上的日子過于清閑、過于單調(diào)，有心再下凡去過把人間癮。
蜜兒戴上萬能眼鏡，在天庭里一邊散步，一邊往下看。透過重重云層，人間景色仿佛放電影一般，歷歷在目。
“哎，這是什么地方？”
蜜兒停步不前。她看見的地方顯然是農(nóng)村，但在一大片農(nóng)田的中間，聳立著幾幢漂亮的房子，不像是農(nóng)舍，也不像是度假村的房子。她在孟小喬家中做保姆的時候，曾跟著孟小喬一家去過度假村。度假村的房子雖然也漂亮，但是還說不上大氣和講究。蜜兒現(xiàn)在看見的這幾幢房子以及整個院子的格局，應(yīng)該算得上是大氣和講究的。
這個地方把蜜兒吸引住了，她看了很久，終于看出這是一個什么地方了。這是一所學校，有許多孩子從那座最大的紅房子里跑出來。
蜜兒喜歡孩子，有孩子的地方當然就是蜜兒喜歡的地方。蜜兒一跺腳，嗖的一聲，鞋幫兩邊伸出風火輪來。風火輪飛轉(zhuǎn)著，掀起一股強勁的風，蜜兒隨風下凡。
蜜兒降落在紅宮學校里。當時正是上課時間，校園里空無一人。這時，一輛白色的寶馬車駛進校園，龍校長從車里鉆出來。突然，他的頭上卷起一陣龍卷風，把他那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頭發(fā)吹成了一堆亂草。
這個過程只有幾秒鐘而已。
龍校長的司機也從車里出來了。他看見龍校長像亂草一樣的頭發(fā)，想笑又不敢笑：“龍校長，您的頭發(fā)……”
龍校長有些恍惚：“剛才，是不是刮了一陣龍卷風？”
“不會吧？”司機抬頭看天，“您看這天，風和日麗，怎么會刮龍卷風？”
龍校長指著他的頭發(fā)：“那我的頭發(fā)為什么會亂成這個樣子？”
司機張口結(jié)舌，他怎么說得清楚校長的頭發(fā)為什么會在一剎那亂成這個樣子？
龍校長雙手一攤，聳了聳肩，頂著一頭亂發(fā)，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教學樓。
蜜兒笑起來，她現(xiàn)在就在他們的身邊。剛才那陣龍卷風是她帶來的。她降落到地面后，把風火輪收進鞋幫，風便立即消失了。她又撐開那把紫色的傘，給自己施了隱身術(shù)，別人便看不見她了。
蜜兒在校園里游蕩著。
這個學校真夠大的，有足球場、籃球場、網(wǎng)球場，還有游泳池。學校的主體建筑——就是那座外形像英國白金漢宮的教學樓——通體紅色，是這所學校最耀眼的一處風景。蜜兒還發(fā)現(xiàn)，這所學校所有的建筑物，她都似曾相識。比如那圖書館，像牛津大學的雷德克利夫圖書館；那劇院，像澳大利亞的悉尼歌劇院；就連那座鐘樓，也是模仿聞名世界的倫敦大笨鐘而建的。當然，這些建筑物也不是完全模仿，結(jié)構(gòu)和線條都做了恰到好處的處理。
蜜兒一邊看，一邊在心里猜測：“把學校建成這個樣的人，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蜜兒的直覺告訴她，肯定是一個男人，因為不用細看就知道建這所學校是花了許多錢的。一般來說，女人舍不得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錢�；ㄥX也需要魄力。
肯定了這是一個男人后，蜜兒繼續(xù)往下猜測。這個男人一定到過世界上的許多地方，見多識廣，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到這所學校里來。從那幾座建筑物就可以看出來，盡管模仿的痕跡很重，但至少可以說明這是一個博采眾長，既有點想象力又有點求異心的人。這個男人是不是剛才那位龍校長呢？蜜兒不敢肯定。剛才那位龍校長給她留下的印象，只是比較有幽默感而已。
四
蜜兒在紅宮學校游蕩了一天。她覺得奇怪的是，在校園里很少見到學生，即使是下課的時候，也難得見到學生，偶爾見到那么一兩個，也是一路小跑，像趕考似的。
奇怪了，校園里見不到學生，學生們都到哪兒去了？
蜜兒看見，不停地有穿著黑西裝的男老師和穿著黑套裙的女老師從那座紅色的教學樓里進進出出。她估計，學生們應(yīng)該都在這座樓里。蜜兒進了教學樓，看了幾個教室，發(fā)現(xiàn)學生們果然都在教室里。
她在一個教室里看見一個女孩，特別像孟小喬，但她不敢肯定就是孟小喬。她記得上次離開孟小喬家時，孟小喬是梳著長長的馬尾辮的，現(xiàn)在這個女孩梳著齊耳短發(fā)。再說，孟小喬是在城里的學校讀書。蜜兒推斷，這不過是一個長得像孟小喬的女孩罷了。
蜜兒走出教學樓后又走了回來。她有點不甘心：那個像孟小喬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孟小喬？蜜兒來到那個女孩的面前，對著那個女孩吹了一口氣。那個女孩打了一個噴嚏：“阿——阿——阿嚏！”
“她是孟小喬！”
蜜兒認定這個女孩就是孟小喬。只有孟小喬打噴嚏才這樣，要“阿”兩下才打得出來。
蜜兒一直陪伴在孟小喬的身邊。她也在尋找能現(xiàn)身的機會，以便與孟小喬相見�？墒牵@個機會一直到天黑都沒有。孟小喬很忙，幾乎沒有空閑的時候，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到了下晚課的時候，蜜兒想，如果再不對孟小喬現(xiàn)身，今天就沒有機會了。
鐘樓是孟小喬回寢室必經(jīng)的地方。蜜兒在孟小喬快走近鐘樓的時候現(xiàn)出身來。她怕被別的學生看見，只能時隱時現(xiàn)。蜜兒一會兒把傘打開，一會兒把傘合上。幸好是晚上，不然的話，那些腳步匆匆的學生們一定會感到奇怪：鐘樓周圍怎么會有紫色的云霧？
孟小喬似乎看見了蜜兒，而走在她身邊的莊夢嫻卻沒有看見，雖然孟小喬看見蜜兒的感覺也不那么確切，有些恍恍惚惚的。
那天晚上，蜜兒相信，孟小喬不僅看見了她，而且認出了她，便決定在第二天晚上與孟小喬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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