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或許對于人侵害的動物就屬狼,狼像人一樣,適合生存與任何環(huán)境,可以說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狼的存在。美國作家杰克.倫敦筆下,在寒冷的阿拉斯加,在冰天雪地的惡劣環(huán)境下,也有饑餓的狼與人周旋角逐。在格林童話里,狼外婆貪婪的形象不僅兇殘,而且狡猾。正如賈平凹在《懷念狼》的二章中敘述的那樣:“每一次匪亂中狼卻起著極大地禍害,那些舊的匪首魔頭隨著新的匪首魔頭的興起而漸漸被人遺忘,但狼的野蠻、兇殘,對血肉的追逐卻不斷地像釘子一樣在人們的意識里一寸一寸地往深處鉆。他們的惡名就這樣昭著著!痹诶浔鲿r代,人們對付狼的有效武器只是弓箭,它的殺傷力還不足對于狼的繁殖和生存構(gòu)成致命的傷害。而每一次的兵禍匪亂,總會成為狼復(fù)興壯大的良機。所以狼始終是人的心頭大患。
在狼和人的天長地久的對抗中,狼和人互相改變和塑造著對方,從性格到思維,于是,狼比人更狡猾,人比狼更兇殘。在《懷念狼》這本小說中,作者運用了傳統(tǒng)的神怪小說的筆法,使狼能夠變成人的形象。且不管他的象征意義,從故事性而言,狼更具有隱蔽性和攻擊性。而人,也只有在消滅狼時,才可以不受任何限制,不擇手段的把心中的“惡”,淋漓盡致的發(fā)泄出來。所以,付山和他的捕狼隊變成了以暴制暴的英雄,受到廣泛的贊美和愛戴。
我們應(yīng)該看到,狼的減少,不僅僅因為獵槍,還因為在一個和平有序的社會里,一切的惡都會受到制裁,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狼也不例外。在這里,狼和人都會受到社會因素的影響,都必須遵循一種制度和法律,當狼受到保護時,打狼的人就不得不收起獵槍。狼有了他生存的權(quán)利,所以狼的存在就不是一種惡,而是一種必要。當捕狼英雄付山再次射殺狼,當熊耳川的人圍獵狼時,顯然,他們就成了秩序的擾亂著,也就成了一種惡,所以在小說的結(jié)尾,付山和熊耳川的人都變成了互相撕咬的人狼。作者借狼和人角色的置換,也為我們揭示了善和惡的辨證關(guān)系,值得人深思。
在《懷念狼》中,作者的內(nèi)心是混亂的,矛盾的。正如苦難可以激勵人,鍛煉人,但沒有人愿意一輩子過苦難的日子一樣,作者雖然懷念狼,卻也不愿與狼生活。*終,“我”看得見,摸得著的狼皮也被妻子埋掉了,斬斷了我與狼的一切聯(lián)系。
賈平凹,1952年生于陜西省丹鳳縣棣花鎮(zhèn)。當代作家。1975年畢業(yè)于西北大學中文系。1974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賈平凹文集》26卷。長篇小說代表作有《浮躁》、《廢都》、《秦腔》、《古爐》、《帶燈》、《老生》等。中短篇小說代表作有《黑氏》、《天狗》、《五魁》、《倒流河》等。散文代表作有《商州散記》、《丑石》、《定西筆記》等。作品曾獲得過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全國優(yōu)秀散文(集)獎,以及美國“飛馬文學獎”、法國“費米娜文學獎”、法蘭西金棕櫚文學藝術(shù)騎士勛章、香港“紅樓夢·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施耐庵文學獎”、“當代文學獎”、“人民文學獎”等。有三十多部作品被譯為美、法、德、瑞典、意大利、西班牙、俄、日、韓、越文在二十多個國家出版發(fā)行。
《懷念狼》:
這仍是商州的故事。
關(guān)于商州的故事,我已經(jīng)很久未寫了,可以說,豈止是商州,包括我生活的西京城市,包括西京城里我們那個知識分子小圈子里的人人事事,對任何題材的寫作我都似乎沒了興趣。這些年里,你們看到我的時候,樣子確實有些滑稽了,穿一件紅格襯衣外套上綴滿了口袋的馬甲,戴一頂帽子,是帽檐又硬又長的那一種,而且反戴,胸前便挎著一個或兩個相機,似乎要做攝影家了!其實我心里明白,我能拍攝出什么像樣的東西呢,欺人也自欺,只是不愿意丟掉一個文人的頭銜罷了。
西京城里依舊在繁華著,沒有春夏秋冬,沒有二十四節(jié)氣,連晝夜也難以分清,各色各樣的人永遠擁擠在大街小巷,你吸著我呼出的氣,我吸著你呼出的氣,會還是沒有頭緒地開,氣仍是不打一處地來,但我該罵誰呢,無敵之陣里,我尋不著對方。昨天晚上,又喝了一壺悶酒,笑著說,這次高職評定我要退出了,惟有癡情難學佛,獨無媚骨不如人啊。妻子又只是喋喋不休著房子、汽車和街上又流行什么時裝,她嘮叨畢了,開始把什么巴拿馬美容泥往臉上涂。我就用遙控器一遍一遍翻著電視機的頻道,一直翻到了節(jié)目全部結(jié)束。
清晨對著鏡子梳理,一張蒼白松弛的臉,下巴上稀稀的幾根胡須,照照,我就討厭了我自己!遺傳研究所的報告中講,在城市里生活了三代以上的男人,將再不長出胡須。看著坐在床上已經(jīng)是三個小時一聲不吭玩著積木的兒子,想象著他將來便是個向來被我譏笑的那種奶油小生,心里頓時生出些許悲哀。咳,生活在這個城市,該怎么說呢,它對于我猶如我的靈魂對于我的身子,是丑陋的身子安頓了靈魂而使我丑陋著,可不要了這個身子,我又會是什么呢?如果沒有在初夏的四月,因掙著掙著還要先進而被派去商州采訪,并從商州行署所在地的州城又去了一趟鎮(zhèn)安的老縣城,商州的人事于我就非常非常地疏遠,而我的生命也從此在西京墜落下去,如一片落葉于冬季的泥地上,眼見著腐爛得只留下一圈再撿也撿不起來的脈網(wǎng)了。
是狼,我說,重新激起了我對商州的熱情,也由此產(chǎn)生了對生活的熱情,于是,新的故事就這樣在不經(jīng)意中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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